苏洛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了起来。想要见那个人的念头变得无比强烈,她匆匆披上了外衣跑下楼,果不其然在后院之中看到了心中所想的身影。
李舒夜就坐在楼中屋檐之下,一袭白衣胜雪,乌松散的垂落在地,如同在纸上晕染开来的墨迹,愈衬的他眉目清俊,淡雅如画。他手边放着一架倾长的古琴,正低头调试琴弦,听到苏洛的脚步声后便抬起头望过来,冰蓝色的眼睛里似有汪洋,一如凝邪之毒般摄人心魄。
“阿洛也睡不着么?”
苏洛有些气息不均,轻轻点了点头。李舒夜身边还放着两个烧旺的炭炉,即使坐在外边也不大觉得冷,苏洛走了过去,对李舒夜身前的古琴很是好奇,“舒夜还精通音律么?”
“谈不上精通,闲暇时的意罢了。”李舒夜微微一笑,手指拨动琴弦,一声清泠的脆音顿时响起,犹如玉珠落盘,十分悦耳。他弹琴的动作如流水般自然而随意,手指白皙修长,关节处清晰有力,放在琴弦上时犹如白玉雕刻般泛着一圈通透柔和的微光,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竟是比那琴声更加吸引苏洛的注意。
琴音陡然转调,变得绵长而低沉,淳厚的连音之间偶尔穿插着轻巧细碎的短音,苏洛一时间有些晃神,不知不觉便沉入了那琴音之中,仿佛身处大雪纷飞的深山中,有鹤随着琴声在雪中起舞,羽翼比落雪更加洁白,倾长的双腿翩芊灵巧,头顶的丹红是那大雪中唯一灵动的颜色。
苏洛的心随着那乐声与雪鹤翩翩起舞,等到一曲终时颇有些意犹未尽。李舒夜温和地望了她一眼,“这是淮南的名曲《鹤雪》,传闻乐师在修行谱曲时引得山中仙鹤在雪中翩然起舞,因而得了灵感留下此曲,听者无论时节地域,总能感受到那雪中起舞之鹤的身影,实在妙。”
苏洛听得心痒,忽的来的兴致,袖中绯刃滑入手心,红裙一转翩然跃入后院之中,持剑而立,笑道,“伴舞的仙鹤没有,就用舞剑的苏洛凑合一下罢。”
李舒夜也不禁微笑了起来,看了院中的绯衣少女一眼,手指轻挑,弹下了第一个音。
叮——
与琴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兵刃破空之声。苏洛身形一转,手中的剑随着李舒夜的琴声朝前疾刺而去,翩然挽出一个剑花,在空中留下了一圈绯色的幻影;李舒夜手指如落蝶轻舞,琴声骤转,苏洛的剑势也随之变化,时而温柔如雨,时而决绝似雷;时如柳絮飘舞,时如惊鸿游龙。
苏洛的剑本就随性而舞,李舒夜的琴也并未固定曲调,两人就这么即兴挥,却偏偏能合上彼此的节奏,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令人心生愉悦,一时间琴声清泠,剑势恢弘,天地之间似乎只有那抚琴的白衣与舞剑的绯影,仿佛如雪中盛开的红莲,堪比那雪中起舞之鹤的丹顶。
这是苏洛记忆中最畅快的一次舞剑,她剑势所向之处,清脆悦耳的琴音如影随形,仿佛天地间再无能够限制她的东西。剑破长空之时,琴声骤如大雨;蹁跹灵巧之时,琴声宛若溪流;夜色之下的琴音彷如月宫清辉,而苏洛手中的绯刃刺出,舞落下了这一地细碎的月光。
最后一式,苏洛白虹贯日,剑刃带着锐利的绯光停在了李舒夜的方向,而那如流水般的琴音也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停留在一个令人遐想回味的颤音上。抚琴的白衣青年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望了过来,正巧与苏洛的视线撞在一处,两人相望而怔,谁也没动,仿佛时间就此停止了一般。
一朵晶莹透白的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颤巍巍的落在了绯刃停在空中的刀尖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细雪从虚空中飘落,如落絮般纷纷扬扬而下。
这个冬季淮南城中的第一场雪,总算是姗姗来迟。
最初落在绯刃上的细雪很快便融化了来,只在刀刃上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水痕。苏洛怔怔的收剑,手指轻轻抚过那细雪留下的痕迹,心中微颤。
虽然不甚明了,但方才那一瞬间,的确有某种心情,就此萌芽了。
“下雪了。”李舒夜伸手接了一簇细雪,看着绯衣少女自落雪中朝他跑来,心头微暖,“一起喝一杯?”
“嗯。”苏洛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温着小酒的炭炉让李舒夜身边暖暖的,即使在这下雪的夜晚也不会冷。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陌生却温暖的心情,只是止不住的想要跟李舒夜多呆一会儿,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
“舒夜的身体没问题么?”苏洛往手心里呵了口气,然后伸手握了握李舒夜的手指。青年的体温依旧冰凉,却没了前几日时那种寒玉般的感觉,体质看上去好了许多,大概是跟她这段时间定时运功化解寒毒有关。
李舒夜被她握着,心中柔软的仿佛要化开。少女的体温因舞剑而略微偏高,相触的肌肤温暖无比,令他心生贪恋,李舒夜不禁臆想起若能在这样寒冷的雪夜中将暖融融的苏洛抱在怀里,该是一件多么舒服又惬意的事情。
“无妨,多亏阿洛为我运功化解。”李舒夜艰难的将自己从臆想中□□,声音有些低哑。他慢条斯理的将炉上温着的酒拿了起来,取过杯子满上,跟苏洛轻轻碰了一下,“说起来先前在云湖堡里,你我也这么喝过一杯。”
李舒夜刚说完便有些后悔,许是现在气氛太好,让他忘记了根本不该提到云湖盟这一茬。苏洛笑了笑,接过杯中热酒一饮而尽,“别介,云湖盟又不是禁语,还不许在我跟前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