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已经是下午三点,祁树礼带安妮到银湖边上散步,我跟在他们后面。银湖美丽依旧,只是因为冬天的缘故,湖边行人稀少,甚觉冷清。我望着微波dàng漾的湖面,心痛到无以复加。祁树杰,我的丈夫,你看到了吗?你到死都惦记着的小静来了,还有你的大哥,如果你想到还有这一天,你会舍得葬身湖底吗?安妮看不到,却很激动,一直用手在摸。她摸到湖边一棵大榕树时,更加激动得泪流满面,显然她记得那棵树。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苍老的树gān,犹如抚摸自己沧海桑田的心。&ldo;就是这棵树,我跟阿杰在上面刻过字的。&rdo;她把脸贴近树gān,好似在找寻岁月流逝的痕迹,&ldo;怎么找不到了呢,明明刻过的,哥,你以前看着我刻的,对不对?&rdo;&ldo;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是不能消失的呢?&rdo;祁树礼若有所思地说。安妮回过头,眼中满是疑惑:&ldo;包括爱和恨吗?&rdo;&ldo;是。&rdo;&ldo;可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对你母亲的恨呢?&rdo;安妮一针见血。祁树礼答:&ldo;那是不能忘却的记忆。&rdo;&ldo;这就是你的不对了,frank。&rdo;我走过去看着他说,&ldo;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连小静都放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对很多事qg都放开些,也许不会觉得那么累,这是你过去跟我说的,怎么轮到自己就转不过弯呢。&rdo;祁树礼别过脸,&ldo;你不懂,完全不懂,这件事对我的影响何其惨烈,小静也不会懂,你们都不懂!&rdo;他自言自语,掉头就走。我定定地看着他走远,孤独的背影衬着如血残阳在林荫深处忽明忽暗,感觉是那么的悲凉,让人想起电影的尾声,最后总是主人公决然地消失在镜头里。我的心中一搐,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也要消失了吗?祁树礼在湖边的一家宾馆下榻。我因为要照顾安妮,也住在了酒店。用过晚饭后,安妮就睡了,我到祁树礼的房间商量次日的行程。&ldo;还是先去看看父亲的坟吧,这么多年了,他也一定很想念小静。&rdo;祁树礼说。我同意他的意见,&ldo;那行,明天先去你父亲那,然后再作其他的安排。&rdo;他疲惫地斜靠在chuáng头,欣慰地看着我,说:&ldo;你长大了,懂得接受别人的意见了。&rdo;&ldo;我都三十好几了,才长大啊?&rdo;我笑。次日从祁父的墓地返回城里,天色已晚,我们在酒店用完餐就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怎奈何曲终人散(1)第二天返程时,我在途中接到电话,耿墨池病发入院。赶到医院,主治医师跟我们说:&ldo;请做好最坏的打算吧,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rdo;我号啕大哭。祁树礼怎么劝都劝不住我,他的胆结石看样子又有发作的迹象,一直捂着胸口,后来可能是疼得太厉害了就一个人回了家,留了两个人陪着我。我把他们都赶走了,独自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流泪到天明。一直到次日下午,耿墨池才醒过来。我还是不能去看他,医生进进出出,在给他做各种检查。他的保姆这时也过来了,问起发病的原因,保姆说,是他太太去闹的。&ldo;他太太?米兰?&rdo;&ldo;是的。&rdo;&ldo;她闹什么?&rdo;保姆摇头,又说:&ldo;不清楚,只听到他们在争遗嘱什么的。&rdo;&ldo;没错!&rdo;祁树礼刚好走了过来,背着手,神色很冷酷,&ldo;米兰bi耿墨池修改遗嘱,她知道耿墨池一个子儿都没留给她,想抢在他咽气前扭转乾坤。&rdo;我气得浑身发抖。晚上我终于可以进特护病房见耿墨池。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chuáng上,鼻腔中cha着氧气管子,chuáng边的架子上挂着输液瓶。他的脸很平静,见到我时还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ldo;你走,我没事。&rdo;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我看见他这么痛苦。我舍不得走,扑在chuáng沿,握着他cha着针管的手轻轻摩挲。就是这双手,曾经无数次地被我抚摸过,还是那么的修长,却因为过于消瘦,指关节的骨头突兀得触目惊心。&ldo;别让我离开你,也别为难自己。什么都不重要了,真的,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放手吧,让自己轻松点有什么不好?&rdo;我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说。他无助地望着我,长而悲地叹口气:&ldo;如果米兰有你一半的善良,我也不会这么对她……本来我将她以后的生活已经作了妥善安置,足可以让她的下辈子衣食无忧,没想到她并不满足,竟然bi我修改遗嘱。我本不是个在乎金钱的人,可她实在太贪得无厌了,她拿着我的钱自己挥霍还说得过去,可是她,她……你能理解的,这对我是一种耻ru,纵然我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也没有权利让我到死还戴绿帽子,我也没有义务拿钱给她和中田花天酒地……&rdo;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很重。我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ldo;何必呢,不就是钱吗,给她就是……让自己解脱吧,你难道到死还要被她缠着吗?还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的?&rdo;他说:&ldo;那你就错了,考儿。我不久于人世,只要躺进坟墓就可以彻底地摆脱她,至于我的心,从来都是自由的,因为她从未拥有过我的心,她没资格,她不配!&rdo;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把目光投向站在身后的祁树礼,期望他能帮我劝劝。可是祁树礼开口却说:&ldo;你说得很对,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否则她会以为这个世界全是以她的意志而存在,何况她还是把钱拿去给小白脸花,凭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