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也知道,她没那么欣赏我。」
「这点请不必介意,她也不怎么欣赏我这个哥哥。」
听起来副业是暂停了。
视线在手机联络人资料栏间徘徊,他终于按下内建号码,等候她的声音。
一连三次,漫长的铃声结束在语音信箱里,没有回应。
女人不回应他通常只有一个原因——欲擒故纵。他却心头雪亮,夏萝青直来直往的人生字典里绝不包含这四个字。
夜晚,在私人会所里和几位交好的朋友进行例行的餐叙,听着业界流传不尽的八卦和绯闻,昂扬笑声中,他忽然想起了无人应答的号码,那静悄悄的彼端,和热闹的这一端,像两个搭不上线的宇宙。他拿出手机,走到角落,避开一帮朋友,试着再拨出同一组号码,依旧是机械化的语音答覆,不放弃再试一次,出乎意料,短促一声铃响后耳际传来夏萝青困倦冷淡的一声:「喂。」
「是我。」莫名的愉悦在他心头漾开。
「知道是你,你很闲吗?一直打来?」
语气并不友善,不知为何,他忍俊不禁地迸出笑声,「不闲,想问候一声罢了,翰青说你很久没回去吃饭了。」
「——最近不方便。」她有些支吾。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不方便了?」
「……」
「放心,我没那么碎嘴告诉你哥,我和你就不能是朋友吗?就算不当作是相亲,我请你吃饭也不算什么。」
「……」
「怎么?我打扰你了?」
「……」
「——好吧,你有需要再打给我,随时恭候。」
正要结束无以为继的对话,她出了声:「如果不麻烦,可以请你带份晚餐给我吗?不方便没关系,我到楼下超商买也可以。」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二十分,她竟还未用餐?超商能买到什么?
「当然方便。地址给我。」
夏萝青告诉他的地址是一处静巷内的小公园,位在木栅边陲的旧式住宅区里,两人约在公园入口,显然她无意让他知道她的实际住处。
车程至少花了二十分钟,加上夜晚视线不佳,寻至她所说的公园已是半个小时后。她倚在路灯下,静静等候他走近,微低着脸,阴影下表情不明。
他递给她装着食物的纸袋,她接过后轻轻道声谢,转身走进公园内,选择一张长椅坐下,摊开两层餐盒,取出筷子,捧着另外包装的小饭盒,就着公园照明灯认真吃起来。
殷桥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横看竖看,这女孩和她一丝不苟的兄长实在搭不到一块。夏翰青时刻仪容讲究,从未失态过;夏萝青随心所欲,毫无形象。瞧她短发蓬乱,像刚从床上爬起来,身上随意套了件无袖短t恤,牛仔短裤,脚上趿了双蓝白拖,如此不修边幅,若非凹凸有致的躯体散发着无敌青春,实在勾不起他接近她的兴致。
但他捉摸出了一点道理,这女孩在他面前一点遮掩的心思都没有,若不是出自长久的生活习惯,就是全然不把他当男人看。
也不知饿了多久,她进食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些,闷声不吭地埋头苦吃,他特意情商会所厨师制作的豪华餐盒很快空了一层。吃到口干,她打开汤杯饮了几口,微仰头的瞬间,殷桥不意瞥见她左颧骨侧边有片古怪的色块,从见面起她一直侧对着他,很难及时发现。
心念一动,他取出手机,按下手电筒功能,朝她左颊照射。脸上冷不防多了一束光,她霎时僵住,短短数秒,他惊见一片瘀红自她颧骨处蔓延至太阳穴,部分已转青紫,分明是受了伤。
「你的脸——」他一手扣住她下巴,拉近察看,她大惊,忙伸手格开,掉开脸不看他。
「没事。」她低下头继续夹菜放进嘴里,一副若无其事。
难怪她必须销声匿迹,这模样怎么说也说不清。「谁做的?」
「不认识。」
「你在袒护谁?」
「没袒护,真的不认得。」
「真这么爱你男朋友?」
「哪来的男朋友?」她满脸莫名其妙,一边喝汤。
「受了伤不敢张扬,动手的人一定关系匪浅,别告诉我你混黑社会,受伤是你的日常。」他内心的讶异不停扩大,这女孩还会制造出多少节目?
「没必要骗你,就一场意外,我倒楣遇上罢了。」她面目平静,神情没一点激动。
「真有趣,不知你哥是不是也这样想。」
「你说过不会告诉他的。」她果然忌惮夏翰青。
「这事非同小可,万一我袖手旁观让你出了事,你哥饶不了我。除非你告诉我怎么回事,让我衡量一下轻重。」
她默不作声,餐盒已吃到见底,收拾好空盒及餐具放进纸袋后,她起身对他道:「我口渴,想喝可乐。」
他顺着她步出公园,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各自拿了可乐和矿泉水,对坐在角落附设的用餐座位上。
明亮的日光灯照耀下,她脸上的伤势更不忍卒睹,细看表皮尚有轻微浮肿,眼角渗出的血丝未消,无论她的伤势从何得来,她承受的绝对是卯足全力的击打力道。
「其实已经好多了,都三天了。」她连饮两口刺激的碳酸水,一面将冰凉的饮料瓶身贴上伤处消肿。
「三天?那第一天岂不像猪头?」
「没这么夸张,头晕了两天倒是真的。」
「谁干的?」
「……」她看了他一眼,又啜了一口甜饮,沉默半晌后平静地说起:「我舅舅是个水泥工,三年前,他合作多年的包商说要成立一家建设公司,邀他入股,他说没钱,朋友说没钱没关系,让他插干股,只是麻烦他做连带保证人,顺便请他担任工地主任。我舅舅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高高兴兴到银行签了字。结果去年公司被倒债,他朋友连夜跑了。半年前法院开始强制执行,我外公留给我舅唯一的房子也没了,除了还不完的银行债,其他承包商债主也三不五时上门追债。我舅一时没了工作,生活成了问题,只好和地下钱庄借钱。我知道这些事以后,他欠的钱已经是当初借的好几倍了,他一个人还不完,我只能帮他还。几天前我去看他,想拿钱给他,刚好遇上地下钱庄的人,我拿去的钱还不够还利息,那个人想给我舅一点教训,出手打人,我看不过去,冲过去和那个人打起来,不小心挨了一拳,事情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