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懿旨,哪怕沈骊珠再不愿,这趟皇宫她还是来了。
曾经,也不是没有出入过宫廷,只是如今再回到这个地方,总是会令她想起当年之事,心里划过微微颤栗。
见到慈安太后,这种心惊和战栗感更甚,骊珠却仍旧敛了裙裳,朝太后行了一礼——
最隆重的叩拜大礼,就连宫里的老人儿都挑不出错处来的那种。
慈安太后坐在凤座上,戴着珐琅护甲,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一只雪白狸奴,头竟然乌黑无一丝银色,她眼神带着丝睥睨地瞧着跪在下边的沈骊珠,“你就是扶渊即将要新娶的那个侧妃?”
沈骊珠垂低眉地回道:“……是。”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慈安太后口吻散漫,却在瞥见骊珠脸上那道浅如新月的痕时,眉头拧出几分憎恶之色,“还以为是个怎样的绝色,才能迷得太子神魂颠倒,未娶正妃,就先纳了你为侧室,谁曾想竟然是个破了相的。”
她语气带着极为浓烈的个人色彩,那是丝毫不掩饰,作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不需要掩饰的——轻蔑、厌恶,还有羞辱。
末了,太后居高临下地问,“沈氏,你容貌有瑕,算不得那最绝色,那么不如跟哀家讲讲,你是如何蛊惑了太子?”
说到最后,慈安太后的连眉目都一刹掠上咄咄逼人的凌厉。
这样的场景,从接下圣旨,随太子回京的那一刻起,沈骊珠就已经有想到过会遇上。
更甚至,这只是开始……
所以,她眉眼沉静,衣裙在坚硬冰冷的黑曜石地面散开似一朵白幽昙,身子却跪得笔直,不卑不亢地道:“太后娘娘既说臣女容貌有瑕,那么对殿下何谈蛊惑二字?”
“且,殿下是陛下择定的储君,承袭国祚之责,在民间亦有名声斐然,太后娘娘觉得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蛊惑得了殿下心智?”
四两拨千斤的回答,轻轻巧巧将问题抛回给太后。
慈安太后一怔,因为她现自己竟然也答不出来。
是啊,若是这沈氏女容貌粗浅,白璧有瑕,那么何以蛊惑太子?
若是她一定要将这惑乱东宫的罪名扣在沈氏头上,岂非在说太子昏庸?
至此,太后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越是位尊鲜少被人违逆心意者,就越是听不得一分一毫的反驳。
慈安太后恼羞成怒,冷笑着叱道:“真是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沈骊珠抿唇不语。
回京后,她也听说过,慈安太后想将侄孙女嫁给太子做正妃的事。那是位容貌娇美,心性聪慧的小姐。
她么,就自然成了太后的眼中钉。
所以,不论她说与不说,在这个后宫乃至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面前都是错。
沈骊珠深深浅浅地呼吸了下,在那位年轻公公到琳琅阁宣读太后懿旨,让她进宫觐见时,她借口换理着装,偷偷让朱弦去传信给……李延玺。
后宫如战场,有时甚至更凶险。
慈安太后的事迹,她从前也听说过,这位大娘娘也是个手段狠辣不输前朝男子的传奇女子。
她不敢小瞧了她去。
连最坏的情况的想过了——
若是慈安太后召见她,直接赐下一条白绫,或一杯毒酒,那么死得不冤么?
在她这条性命,哪怕再卑微浅薄,也曾有人为之而死,如轻红,如阿遥,所以她至少不能这样轻易的就低头赴死。
嗯,慈安太后对她的憎恶,无非是因为她成了太子侧妃。
至少有一半的责任,缘由在他。
那么,也该他去说服他的祖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