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匍匐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攥捏着脖颈中的一个十字架,额头抵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仿佛间又回到了儿时,第一次去教堂的时候,那时第一次做祷告,身旁就有他陪在她身边……
那天傍晚的青石板雨巷里,细细的雨滴如烟如雾,他把他脖子里一直戴着的他妈妈送给他的这个十字架,戴到了她脖子里。许多年后,在前一周的夜晚。她在房间的墙壁暗洞里翻寻物品,才找寻了出来,重挂在脖子上……
原来,原来,她和他早就命中注定了,有缘无分吧……
呵呵,现在老妈入狱了,患病的老爸也如此反对他们,她还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
言辰,言辰,对不起……
夜晚,灯昏雨晕,车子一路飞驰。
不多时,看守所里。
苏南怔怔地看着面前孙荣珍戴着明晃晃金属手铐,在警员的陪伴下,缓缓地落座在铁栅栏窗口后。
面前,晦暗的灯光给穿着号服的孙荣珍面部蒙上一层阴影,她脸色冷清,目光如看透了世事沧桑的垂暮美人般,黛眉含愁,秋波如枯,缓缓出声道:
“你不用来看我的,我毕竟差点害了你……”
苏南内心如刀绞般如切如割,幽幽地叹息一声,复杂的眼神盯看着她的古井无波的脸色,焦急地相劝出声道:
“妈,您能说出您的苦衷吗?到底是谁在胁迫您?您只要把他们交代出来,您就可以……”
孙荣珍看她一眼道:“这都是我自作主张,咎由自取,并没有他人指使,更没有人胁迫我……”
苏南脸上的担忧难色愈浓郁,哽咽出声道:“妈!我真的不怪你的,哪有亲妈真要加害自己的女儿呢!那辆车上的安全气囊是装的,油门刹车处也改装过,度根本不会达到高……您并不想真正地害死我,只是想要把我和言辰分开,对不对?!”
孙荣珍懒懒地抬起冷眸,眸如看穿了世事般冷淡漠然,冷笑出声道:
“你早点和他分开,我还会做出这样的事吗?思柔!我从小把你养育大,苦心孤诣培养你,你却是一直被那个混账男人蛊惑!他有什么好?!你知不知道,当年他母亲是如何对付我们的吗?我那时就千方百计反对你们,结果你出了车祸,人都死翘翘了……我们林家就与他家彻底断绝所有生意上的联系!真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活着,化名苏南活着,又与他搅合纠缠在一起……”
苏南泪光闪烁。无力地闭上眼睛,凄然笑道:“妈,我和他分开……我答应你,我和他分开,再不来往……”
孙荣珍冷笑着出声道:“女儿啊,你妈妈我年轻时,美如绝色,倾城之姿,却根本不懂一件事,男人们都是爱你这幅皮囊罢了,你若真把情啊爱啊当作人生最关紧的大事,你这辈子都会被男人祸害得毁掉一世……”
孙荣珍被带离。背影在灯光下拖成长长的斜影,最终探监室内室的房门合拢上……
苏南紧咬着嘴唇,晶莹的泪滴滚烫而下,失魂落魄地踉跄着站起身来,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般一片灰暗。
看守所院里,楼檐下,细细微雨中。
她的面前,白色衬衫干净洁白的男子,漆眸如万水千山般沉郁,碎丝在昏黄的檐灯下,被凉风吹拂着。他英挺的脸部棱角,如岩石般坚实刚硬。目光却很柔软,柔软如一汪泉水般明澈暖心,专注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苏南像是被俘虏的战俘一般,在他这个白袍战神的目光下,卸下所有的坚硬盔甲,身形狼狈地趔趄着步子冲到他面前,冷雨寒风袭遍她的身心,她脆弱如垂死之人,艰难吃力地勉强憋出一个字:
“滚----”
她抬起手就想要扇打他,却是浑身的气力都在一瞬间聚起的时候顷刻弥散,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伴随着苍白的脸颊上冰凉的热泪。从眼角蔓延到鼻翼、再到嘴角、到下巴、到脖颈,一直渗流到心里,娟娟成冰河,整个身心寒彻冻彻……
“你爸给我说了,相比刚才你妈妈也在里面又对你说了,当年,我母亲与你爸之间生过一段过往,你妈妈为了报复,才,才……才与别的男人背地里去了旅馆,后来才有了你……这段仇恨,他们无法释怀,也根本无法忘却!另外……”
面前,顾言辰的冰眸,荒芜寂寥如冰原上的雪,眼神凝视着她,似乎穿过她的眼底射进她的内心,苦笑出声道:
“你妈妈当年为了当上这个林太太,做了一些必须隐瞒在所有人背后的罪恶之事,这些证据恰恰掌握在黄芳琴她们手中,所以,她即便不动手害你,不加害宋家铭,也自始至终逃脱不了牢狱之灾……”
苏南早已经是哭成一个泪人了,想要冲上去扑入他怀里死命地捶打他,拼命地否认这是事实,却是现自己双腿像是筑了无数铅水般冻凝在原地,只能泪雨滂沱地看着他,注视着他……
面前的年轻男人,冰眸如雪原上的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般,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是如雪原积雪上折射的一缕明亮阳光,从口袋里缓缓地取出一张离婚协议书,递向她,道:
“伯父说了,只要我们离婚,他包括你们林家所有人,都不会与我、顾家生敌意纠葛。我思前想后,我们还是离婚吧,人生旅途有聚有散,像我们这些享受了人间富贵奢华的家庭,没有人可以真正一直陪伴另一个人到终了……”
苏南崩溃了,咬着牙一把将协议书抢夺过来,狠狠地在手里揉乱成一团,了疯一般地往嘴里塞,扯碎、咬碎、撕碎、嚼碎、吐出来……
片片碎碎的纸花,在风雨中飘飞,在半空中飘零,飘落在湿漉的地面上。飘落在点点滴滴泛着水纹的积水水坑里,飘落在两人的脚下,更有一两片粘在她侧脸上,头被风刮得凌乱的她,却是不管不顾,更是拼命地咬碎、扯碎、撕碎嚼碎纸片……
良久良久,她泪光凄迷地盯视着他,远处的街灯寂寥地闪烁,像在雨中抽泣般一眨一眨……
她咬牙切齿道:“顾言辰!我现在刚生过孩子,法律规定,一年内男方不能提出离婚!所以,这个婚,只要我不提出要离,你休想离!”
雨骤然间愈下愈大了,硕大的雨滴砸在脸上硬生生地痛。
顾言辰笑了起来,头脸上沾湿了雨滴,衬衫也在冷风的鼓荡下,往一侧被刮偏,他的笑容如经历了无数浩劫的老人般疲惫,缓缓地出声道:
“思柔,你又变回了那年的你,淘气、任性、骄傲,美得令人落泪……”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丢下一句:“珍重。”
再没有回头,朝着淋漓的灰沉沉雨幕中一步,一步走远……
苏南绝望地闭上眼睛,心如死灰,良久才从极度凄伤中恢复一丝,望着远处挺立的玉直身影,想要嘶喊着朝他狂奔过去,却现自己浑身没有一丝气力,瘫坐在雨地里,彻底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