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身边正给他擦额的太子。
寝殿中无其他伺候的宫人,只有太子在旁。
皇帝的声音枯如朽木,“还在惺惺作态些什么。”
李玄泽把布放回水盆里。
“您不能死于猝崩,您该为您曾经的恶行忏悔,再明明白白的死去,那些亡灵也能够得以安息。”
皇帝未料他这样说,气得浑身抖。
“太子,朕有再多不是,对你总归不薄。”
李玄泽淡然道:“故而儿臣更该做个好皇帝,福泽万民,弥补您的罪过。”
皇帝的眼色一寸寸凉下来,像燃尽了的余灰,冷成灰烬。
他茫然而空洞地看着明黄色龙纹帐帘,无力道:“朕已命你监国了,你与皇帝无异,竟还如此急不可耐?”
李玄泽语意萧索。
“监国,却并非退位,不过是父皇不死心,留后路罢了。”
“你早就知道林岁宁是谁的女儿,巫祝这样折磨朕,可是你挑唆的?”皇帝喘着粗气道,“天下早晚都是你的,你何需似朕当年不择手段。”
李玄泽胸中募地一痛。
到这地步,父皇竟仍当他所作所为是为了皇位。
当他与岁宁也是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拉拢巫祝的手段。
可笑他从前信誓旦旦的同岁宁说,我父皇开明,绝不会做出害人性命之事。
原来他并不了解父皇,父皇也不了解他。
“父皇会隐瞒,心中也是知晓是非的,知晓那是不耻之事。既然如此,父皇为何还要去做?”
他横下心来,面上浮起一个苍凉而释然的笑。
“退位诏书儿臣已替父皇写好,父皇要过目吗?”
……
暴雨急骤而下,长安城的百姓都纷纷躲到屋檐下躲雨。
雨势太大,从窗外飘入屋内,淋湿了窗边檀木桌上的牡丹花枝。
月容窈说:“你看,变天了。”
林岁宁忙不迭去关窗。
这场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恍神之间,大雨击打屋檐的声响已经停下来,外头天色复明。
月容窈暂停输送灵力,对着昏睡不醒的宋景翊骂了句。
“懒鬼,还不起来。”
她转身,便没看到宋景翊的手指微微一动。
林岁宁蹲在墙角,爱怜的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正吃鱼的呆呆。
“娘,在那个走向里,他会自尽。是不是因为我也不在他身边?”
月容窈“唔了声,眼神闪烁。
“也不会是那个走向了,何必去想?我费这些劲,可不是为了让你去想那种莫须有的事的。”
林岁宁说:“娘,我想去找他。”
他现在一定很痛苦。
站在庙堂之上,他要对抗的不只是皇帝,还是曾经深深信任生父,深爱生父的自己。
这种痛,无亚于骨肉生生剥离。
“那就去,”月容窈很不解的说,“你们俩谈情说爱,见个面用得着问我吗?”
林岁宁拥住娘亲,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便直奔外头。
外头雨刚停,地上尚有泥泞。
林岁宁提着裙子一路小跑,避开了水多的坑,却还是溅湿了点儿裙摆。
她跑到宋府大门外。
如月如霜的少年正下马,踏着清辉向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