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安以茶代酒先干为敬,坐下后招呼众人:“放开吃,晏老弟可别嫌我吝啬。你知道我这人爱吃,也爱钻研吃的,但平生最恨浪费。”
仨大人带一小家伙,满满一桌子十六道菜还叫吝啬?
卫嫤也是光盘卫士,但此刻,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皲裂,咔吧咔吧的响。
广源楼的确有两把刷子,每一道菜都好吃到恨不得让人把舌头咽下去。一时餐桌上没人说话,只余勺碟碰撞之声。
毕竟食量摆在那,吃到一半四人已经差不多饱了。掌柜亲自来上茶,若有所思地瞥一眼晏衡,附在陈伯安耳边轻声说些什么。
后者脸色突然凝重,对掌柜打个手势,待他下去后,他左右看看两人。
“我就说瞧着姑娘有些眼熟,原来是镇北侯府出来的。晏老弟,这次你也不知是福是祸,你们且随我来。”
一瞬间卫嫤想到了吴氏,略带歉意地看向晏衡。四目相对,晏衡向来古井无波的脸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对着她摇摇头,似乎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放下一半的心,卫嫤跟在陈伯安身后,走进摆着文房四宝的隔间。移开书架,露出的墙面上镶着两块玻璃。
“这玩意还是我花大价钱,从洋人手里淘换来的,你们且在这慢慢看着。”
卫嫤搬来两个绣墩坐下,往镜子里看去,就见圆桌旁坐着两位锦衣公子,正在听华服少妇说什么。待陈伯安移动一块地板,下面的声音也清晰传来。
“我就不明白,不就是一个丫鬟,怎么就三番两次失手。昨晚世子从国子监回来,压根没进我房里。我派锦衣前去书房询问,谁知他不分青红皂白打了锦衣四十大板。不是三十也不是五十,偏偏四十,他这是在打我脸?”
卫嫤唇角上扬,世子此举倒有意思。揉揉肚子,这会她觉得更有食欲了。
“从嫁进侯府第一天,我就知道红绫是个狐媚子。不就借着那张脸好看,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把世子迷得五迷三道,淘换来好东西先往她那送。偏偏她还装大度,装模作样让世子记住我,怎么也得给我留一份。你说我用得着她来可怜?红绫,不过是锦衣身上的一点随时可以换掉的点缀,一个低贱的丫鬟,还想摆主子的谱。”
原来锦衣的名字是这意思。小姑娘哪有不爱打扮的,她看红绫首饰匣子,钗环样式都挺大气,论起繁复程度比吴氏头上那些差远了,谁爱打扮一目了然。只可惜吴氏跟她前世一样,长相太过平庸,穿再好的衣服、用再好的脂米分也就那样。更何况前世有一点吴氏还比不得自己前世,她眉宇间带着丝戾气,气质不佳,穿戴效果更要大打折扣。
托着下巴,卫嫤明媚而忧伤。难道天生丽质也有错?稍微打扮也比别人浓妆艳抹好看,这事真的不怪她。
☆、第15章陈年秘辛
吴氏负能量实在太多,卫嫤干脆挪一角几搁两人中间,上面放些蜜饯茶水,一边磨牙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
二楼包间内,吴氏眼眶泛红:“昨夜世子从国子监回来,没回正院,直接歇在书房。我派锦衣前去打听一二,却被他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四十大板。不是三十大板也不是五十大板,偏偏是四十大板,他这是哪是在打人,分明是在打我脸。”
抚摸肚子她无限委屈:“打一开始我就觉得红绫不能留,她与卫妈妈天天在府里装大度,笼得下人们都快忘了我这正牌世子夫人。这次得亏你们回京帮忙,我才有机会引吴妈妈去买我陪嫁良田,借此一举拔除他们。本来人赶出府,日后也就清净了。谁知连老太君都跟我唱反调,在书房显眼之处摆上红绫旧物,引得世子前去寻她。仅仅见了一面,回来他就拿锦衣作筏子。我都担心,若不是我身怀有孕,只怕这顿板子要落我身上。”
听到这卫嫤啼笑皆非,吴氏会挨板子?她当镇北侯府是泼皮无赖人家么?本来她想着吴氏出身富贵,就算骄纵刻薄点,但总体上也该是个端庄大气大气。今日一见,她才明白想象与现实的差距。吴氏心太大了,且没对应这份野心的手段。这性子,必须得全世界都顺着她捧着她,稍不如意就是别人罪该万死。
这不,沉思瞬间,罪该万死之人又多一个。
“你说红绫要是被老鸨买去该有多好,偏偏有人多管闲事。那军户是好像是归咱们吴家管?被红绫三言两语勾了去,他也不是什么好的,这等人一块收拾了便是。”
听完吴功神色大变:“姑姑,这可使不得。侄儿这次升官,所杀敌寇实际皆死于晏小旗之手。若惹恼了他一状告到御前,整个吴家都得吃瓜落。”
还有这回事?不久前刚听陈伯安说完晏衡近乎玄幻的救人义举,这会再听吴家人证实,卫嫤只觉心好累。卫妈妈瞧上的这位女婿,真是她家小庙能容下的大佛?
眼角耷拉下来,她继续往下看去,吴氏已经站起来,神色激动。
“那这人更不能留,启哥儿、功哥儿,好歹你们是吴家小辈里的领头羊,怎么事到临头如此犹豫不决。我防了红绫三年,都能让他得逞。本来我也没多余心思管她,但你们不知道……”
正欲继续听下去,一直在外面玩的阿昀却指向楼下:“阿嫤姐姐,你大哥来了。”
她两辈子独生子女,哪来得兄长?
心怀疑惑卫嫤向下看去,正好看到往楼里走的世子。想着百般设计的吴氏,她心思一动。唤来谷雨,命她引世子上二楼。
布置好一切,卫嫤坐回去继续听着,就听吴氏面露不忿。
“今日早膳,世子说他要入翰林做编修。他肯出仕本是好事,偏偏此次推荐之人是国子监祭酒柳大人。你们也知道,当年世子说亲,老太君最中意的便是柳家嫡出长女。世子自幼拜在柳大人名下,说起来与柳家千金也算有一半同窗之谊。当日还是启哥儿帮忙,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她回乡下避痘。眼看这两年世子远了柳家,如今却又缠到一块。若不是中间有人算计,又怎会如此?当年说亲之事,在老太君跟前伺候的红绫最清楚不过。如今我坏了她富贵,她肯定恨我入骨,整个侯府也只有她能说动世子与柳家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