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半个月,朝廷押送良饷的车队会来。回程时,车大半是空的。到时我找个相熟之人,给端王捎一点土仪做谢礼。”
给端王!卫嫤只觉眼前一亮,这理由简直不能再合适。
“那等下出去我得好好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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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喝口水稍做休息,中间卫嫤又见了下陈伯安留在这的陈伯。陈伯是个精瘦的老头,一头头发花了一半,但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他原是西北人,幼时被辗转卖进京城,最终留在了陈伯安身边。作为老人,陈伯安本想在广源楼给他安排个清闲差事养老,但去年跟着来西北后,他主动要求留了下来。
见到他们来陈伯很高兴,尤其是在看到她后,陈伯更是连声向晏衡道贺。
道贺完后他走到她跟前,连声夸着晏衡:“晏大人别的我不敢说,人踏实又上进,姑娘嫁给他,现在看起来是不如在京城好,但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卫嫤知道他并无恶意,顶多就像有些爱炫耀的长辈,逮住个人就要夸一番自家后辈有多好多优秀。
面对陈伯她笑得温柔:“不用等以后,我现在过得就是好日子。”
果然陈伯脸上笑容越发热切:“这姑娘好,晏大人娶得媳妇好,可别亏待人家姑娘。”
晏衡同样点头,与卫嫤对视一眼,两人皆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和宽和。陈伯老了,就让他都念叨两声吧。
不过陈伯念叨也不是全无好处,不出一会卫嫤就知道了,这处宅子原先是三处,陈伯安一点点买下来后,又请工匠打造重新装饰一番。
“先前酒泉郡一位官老爷还看中了这处宅子,咱们东家硬气,也不缺那俩钱,宁愿空着给我一个老头子住,也不愿意拿出去卖个好。我一个老头子,给个遮风避雨的窝就行了,哪住得了这么好的房子。不过那当官的的确过分,谁叫他以前害过我们东家。三年前我们东家头一次来西北,那时我还在京城,东家有好几个月都没信,娘子差点以为他死在外面。”
卫嫤耐心地听着,陈伯说得东家应该就是陈伯安。三年前那几个月,应该是晏衡救了陈伯安命的那次,她一直没仔细问过。现在听起来,怎么又跟官场之事扯上关系。
“他为什么要害陈大哥?”
卫嫤问道陈伯,眼睛则看向晏衡,这事他应该清楚。
陈伯一顿:“这……当时我管着采买,广源楼的事倒不太清楚。只隐约听说,好像是京城中一个很有权势的官家嫁女,想请东家过去做婚宴主厨。东家做菜全凭心情,高兴了平头老百姓也是贵宾,不高兴了他连皇子都敢拒绝。也不怪东家拒绝,当时那家把东家当个下人,不说来请的人姿态端得极高,甚至他们连银子都不打算给。那天我从城外买菜回来,刚好听到那人对东家吆来喝去,说给他们家姑娘张罗次婚宴,日后城西好多大户人家都认广源楼,光这份抬举就够东家享受不尽,给钱是他们家重规矩。”
晏衡听完点头:“当日我救了伯安兄后,隐约听他说过此事。成亲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北侯世子迎娶吴将军的幼妹吴氏。阿嫤别看伯安兄见人三分笑,实则他骨子里很硬气。此事之后广源楼受吴家打压,他不愿走裙带关系,而是励志苦练厨艺,亲自来西北寻调料。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会酒泉郡主事官员乃是赵大人,赵大人嫡姐嫁进吴家,他本人也与吴家关系极好。有了这层关系,伯安兄在外出寻辣椒时恰好遇到了小撮的瓦剌马贼。”
卫嫤可不信事情有那么巧,大越与瓦剌打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大越占上风。刚才一路行来,她能看出酒泉郡布防很是严密。这种情况下,能让瓦剌人进城郊?
“真巧,咱们在幽州城外也遇到过一小撮瓦剌马贼。”
声音渐冷,食指在发梢打个圈,她继续问道:“那这位赵大人,如今可还在酒泉镇?”
陈伯有些愤慨:“早调走了,听说调到凉州做大官。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都能升官。我在互市上听说,朝廷拨下来的军饷是这个数,发到士兵手里就硬生生少了一半。这还不算,他亲近那些部下,就去抢新兵粮饷。”
还有这等事?卫嫤看陈伯伸出五根手指头,一个大头兵每月五吊钱,算起来是挺多。但首先当兵没法种田,其次不知道当到什么时候就死了。死了顶多发点抚恤金,可不会像活着时那样,每个月按时发工资。
就这样还要被克扣,被抢夺。卫嫤更明白,为何在晏衡从军的最初那段时间,他只能教恪酢醍懂的小家伙明哲保身。没钱、没人、甚至还要干最重的活,那么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塞外飘雪的寒冬中,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阿衡还算有本事的,那其他没本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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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很快看到了那些没本事的兵卒。
在跟陈伯闲聊一会,稍微歇过点劲来后,晏衡带她来到酒泉的互市。
互市跟前世的集市差不多,低矮的土墙开几处口子。口子处没有门,漫天黄沙中,门口站两个黑不溜秋的官兵。若不是看他们举着长矛,她几乎无法从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和破脚趾的鞋中看出,这是每个月发五吊大钱的官兵。
再想想西北军入京献俘时,偶尔在京城遇到的兵卒。一个个油光满面,穿着针脚细密的棉布军袍,偶尔见到穿铠甲的,铠甲也是全新的,太阳一朝反起光来闪瞎人眼。那样的西北军,任何一个单拉出来都可以做标兵。京城的老百姓看了,也都觉得这群西北军十分可信。即便偶尔打不赢瓦剌人,也不是因为我军太弱,而是敌军太过凶猛。
当时她也是那么想的,她觉得即便吴尚书极力排除异己,也算治军有方。能保家卫国的将军就是好将军,没必要过分苛责。
然而如今,看到守在第一线的酒泉郡西北军这幅模样,她有种眼瞎了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晏衡苦笑:“能来守互市的还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