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摸下,晏百户家产大约千两。还债用七百两,当年我娘嫁妆也大约有二百两。剩余一百两我也不要,连带那些家具,权当给阿慈姐弟的嫁妆。”
晏族长见过当年韦氏嫁妆,当年下聘时韦家只是个没落秀才,谁都没料到会陪送韦氏那么多嫁妆。许多家具,包括周氏后来宝贝的那贵妃榻,晏家村人还是头一次见。当年的惊愕,如今他仍记忆犹新。
“衡哥儿娘那嫁妆只算二百两,未免太少了。”
晏衡笃定道:“不少,二百两只是压箱银子。娘当年陪嫁来的一应东西,我会一道送回韦家。另外还有一事,我要给娘迁坟。”
“迁坟?”
惊讶的不仅有族长夫妇,还有卫嫤。
百年后埋骨之地,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很严肃的问题。越是大家族越讲究此事,风水都是早早看好的,连位置都依族人在族中地位而有规定。
看似小小的一块坟地,实则是牵涉全族荣辱的大事。晏衡现在这要求,往大了说就是要刨晏家祖坟。晏族长要是冲动点,能直接挥铁锹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现在他只是脸黑,已经是忍功足够好了。
“我娘当年埋的位置很靠外,不会坏了晏家风水。”
晏族长嘴唇阖动,半晌挤出一句话:“人都安息了,现在怎么能随便动土。”
“不是随便,我娘也不想埋在晏家。当年她头七都没过,喜事就敲锣打鼓从坟地边上经过,她泉下有知这几年也不会安生。”
晏族长老脸一红,他与晏百户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还知道点礼义廉耻。
族长夫人忍不住出声辩解:“衡哥儿,当年十三郎一意孤行,我们也没办法。”
晏衡语气颇为冷硬:“我没有怪罪的意思,当年晏百户仗着周家胡作非为,你们管不了。现在我好心说一声,你们倒管了起来。告诉你们,今天我这话是命令,不是商量。”
晏族长老脸有些挂不住,族长夫人忙拉住他。
“衡哥儿说得没错,是咱们先对不住他们兄弟。”
卫嫤佩服地看着晏衡,不愧是她两辈子选中的男人。该硬的时候绝对硬得起来,这样才算男人嘛!
祖宗家法是用来管普通族人的,以晏衡如今的地位,一顶官帽子下来碾压晏家所有人,若他继续循规蹈矩才让人看不起。
这不,族长夫人就服了软。卫嫤眼珠一转,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族长,阿衡只是太心疼娘。我们在京城时,他就跟我提过,是娘变卖嫁妆养活了他,娘还教他识字,督促他苦练武功,可以说没有娘也就没有现在的阿衡。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他心底最大的痛苦。不说娘,咱们站在晏百户的角度,他死后更愿意跟谁合葬?”
卫嫤虽然在讲道理,但她语气却十足诚恳。配合着她独特的嗓音,很容易让人听进去。
见晏族长神色放缓,她干脆拍板下定论:“既然两个当事人都不愿意,那咱们还在这瞎掺和什么。”
晏族长叹息:“不葬在晏家,韦氏还能葬在哪里?”
能说出这话,晏族长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卫嫤越发觉得此人脑子转得快,识时务,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
本来她以为事情差不多到此为止,以晏族长为人,自会与晏家说明迁坟一事,而后料理得妥帖。
然而就当她摆平族长夫妇后,最让她放心的晏衡却不干了。今天,事涉韦氏,他誓要将补刀进行到底。
“当然是葬回韦家,外祖母过世前最后悔的事,就是将娘许给晏百户。在她和外祖父合葬的坟地旁,如今还留着一块位置。那是她过世前特意嘱托舅舅的,也是她生前最后的心愿。”
能让娘家人说出这样的话,不仅说话还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怒意,任何一个人家面子上都挂不住。更不用说如今晏衡表情十足讥诮,更是让晏族长难堪之余多了一丝担忧:
衡哥儿对晏家怨恨如此深,日后他会真心提携家族么?
“只要这事能办得顺畅,日后我不会亏待晏家。时辰不早,我得在宵禁前赶回去,告辞。”
说完他拱拱手,不顾族长夫人挽留,拉起卫嫤往门外走去。
两人出门后便看到站在门边的阿慈和阿宝,这次阿宝没有骑在姐姐脖子上,但他依旧不自己站着,而是让姐姐背着。一团肉的身躯趴在阿慈背上,押得她背有些佝偻。
“哎。”
卫嫤脚步放缓些,刚想说点什么,看到阿慈眼中未消的仇恨,久久地化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