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幽州城,驻地还要往南再走几百里地,这座城池是大越立朝后新建。”
“哦?还有这事?”
晏衡眼神中颇有些怀念:“恩,原先山南是蒙古几个部落聚居之地,山北则是强盛的瓦剌人。先帝朝时朝廷派使者彻底招安山南几个部落,而后依托险要地势,重新在这选址建城。”
说着他长臂往矮桌上一捞,棋盘翻过来。
卫嫤惊讶地看着一路上解闷用的棋盘,这棋盘不是楚河汉界的象棋棋盘,而是正儿八经密密麻麻的围棋棋盘。来幽州觐见准备行李时,卫嫤突发奇想,想练习下逼格很高的中华围棋。然而她高估了自己,晏衡倒是学得很快,而她在生意场上灵光的头脑,看到一整盘棋子就犯密集恐惧症,到最后全套的围棋设备只用来下五子棋。
方才两人闲来无事就杀了几盘,晏衡棋高一着,但她手腕更高超。一眼瞪过去,他自然会犯低级错误,然后她百战百胜。
这会用了一路的棋盘倒过来,原本预料中的光滑木面上,出现了一副简单的木雕舆图。
“这是……大越疆域?”
卫嫤瞪大眼,这棋盘到底什么来头。在测绘和信息传播基本靠官驿、靠马腿的年代,地图十分不精确。而且不精确的地图是朝廷机密,轻易不能示人。
“曾外祖父当年留下来的一些小东西。”
简单地解释完,晏衡纤长的手指朝木板上一指:“阿嫤看,南边这处就是幽州城旧址,现在的新址应该在这。”
卫嫤努力地看着舆图,朝代不同,舆图上好些标记都不同,但对照脑海中那些地理知识,她还是勉强能看懂。越是看得明白,她就越惊讶于幽州城的新选址。
“选这地方的人是个天才。”
新幽州城址,与秦长城完美地连成一条线,向西便是玉门关,北面与连绵的群山融为一体,如一座坚固的堡垒,牢牢割裂瓦剌人东线所有可能的入侵路线。
想到这卫嫤眉头皱起:“可这样一来,北方兵线压力全在西边,凉州几乎成为一座孤城。”
不愧是阿嫤,这么快便想明白其中利弊,晏衡赞同地点头:“所以历来镇守凉州的将军,都是西北的无冕之王。”
“而且……”顿了顿,他叹息道:“凉州与幽州不同。”
卫嫤疑惑道:“哪里不同?”
“大越律中有一条刑罚是留放。北边留放地是终年积雪的宁古塔,南边流放地满是瘴气的西南,向西三千里是凉州。镇守凉州的军户,祖上大部分皆是流放至人,而幽州所居大多是良民。曾外祖父当年极力主张,花费大代价新建幽州城,到头来却是害了自己。”
原来建这座城池的聪明人就是韦相。
看向有些年头的棋盘,卫嫤能明白此刻晏衡心情之复杂。
马车内气氛陷入凝滞,直到车队停下,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看来舅舅的病是心病,不知阿彤还能不能如期过来。”
晏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我也不清楚,到了。”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外面响起谷雨的声音:“大人、夫人,该进城了。”
这会晏衡脸色已经恢复平静,翻过棋盘,他说道:“都过去的事了,我只是随口一提,阿嫤也别多想。那个,我先去前面。”
卫嫤余光撇到对面,马车座位下面放着一只箱子,箱子中是他们到凉州后收集的所有证据。看着木箱,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抄周千户家搜出银两所购新棉袍发到西北军手中时,那帮消瘦的军汉脸上比夏日骄阳还要热烈的笑容。
流放之人后代又如何?罪不及子孙后代;镇守西北的无冕之王又如何?大越律不是摆着好看的;黑是黑,白是白,颠倒黑白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进城后还有数不清的事要做,想到这她调动精神打起了腹稿,再也没心思发愁。
“我没事,阿衡安心去前面就是。”
晏衡走后没多久,米分刷一新、连门上钉子都新镶金的幽州城门终于打开。车队依次入城,卫嫤掀开帘子朝城内看去。比起前上个月月初经过时,如今的幽州城焕然一新。
一排排青砖房,墙根草被拔得一干二净,家家户户大门也用桐油刷成统一的颜色,宽阔的马路上行人衣衫整洁,往常偶尔能见到的乞丐这会早已销声匿迹。这些细节处一点细微变化,却让整座城池焕然一新。
“夫人,幽州城可比咱们凉州城好多了。”
方才谷雨上了马车,跟着她一块,好奇地看向窗外景色。没看一会,她便发出如此感叹。
卫嫤笑道:“谷雨想想,若是咱们家有贵客来访,会不会好生收拾一番院子,换上最漂亮的新衣裳,热情招待客人?你看两边屋子,其实凉州和幽州差距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