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女子该读的书籍经典,便要亲手抄上几十遍,若是绫罗绸缎,自个受用之前便要亲手为夫君儿女做了衣裳鞋袜,若是什么只有自个能用的吃食用物,便不论花样颜色口味,都要立即日日摆在明面、用在身上,若是佛像佛珠,便要立在正殿里,日日对着诵经祈福——
总而言之,她自个心下如何都不当紧,最要紧的,是必要叫陛下觉着这东西是送的十分合适的才成,如此,她在后宫之中才能过的安稳太平,才能举案齐眉,母慈子孝,才能被称之为一国之母,后宫典范。
原本以为陛下今日也是猎到了些什么猎物,按着孝道,来先请她品尝,方太后一面在脸上露着恰到好处的期待笑意,一面都已在心里准备好了夸赞陛下至纯至孝,又勇武非凡的话头。
不曾想,陛下却竟是忽的从一旁魏安的手里提起了一方鎏金木笼:“龙羽卫们猎来了一只母白狐,腿上略受了些伤,”顿了顿,赵禹宸终于还是按着贵妃所言,继续道:“想着母后从未见过,特来给您瞧个新鲜。”
“白狐!”太后的面色一变,声音忽的高了一分,只不过一瞬间便也立即回过了神一般,轻咳了一声,又端方的笑了笑:“怎的忽的想起了给哀家瞧这个?”
【狐狸!是真狐狸哟……还是白狐狸!】
方太后口中是这般说着,心下却是忍不住的激动,若是留心一些,还能瞧出太后已是忍不住的躬了身,不停的从木笼缝隙之中从内看去。
赵禹宸见状一顿,便将木笼提手索性递到了太后的手里去:“母后慢慢瞧着就是,只是这东西到底是野物,您若喜欢,儿臣回去,便吩咐兽苑给您从小养一只乖顺的来。”
方太后神情有些怔愣,当真有些疑惑道:“哀家哪里能养这些个……”
赵禹宸摇摇头:“母后辛劳了一辈子,如今父皇孝期已出,您也该寻些乐头,松泛松泛了。”
太后闻言便忽的一顿,她自打进宫为后,收到的赏赐不计其数,衣食住行、诸多琐碎,几乎包罗万象,但她所接下的所有的封赏,却只都如一幅幅的枷锁,都是逼着她端庄有礼、淑德贤惠,不尚奢靡,不争不怒,逼得她活成一个《女则》里走出来的石塑木胚。
从来没有人说话叫她找些乐头,松泛松泛的话,她身为皇后,身为太后,能做的只能贤后慈母罢了,贤后慈母,哪里还能给自个找乐子呢?
【这孩子……】
不同于之前太后待他的有礼且疏远,这一句【这孩子】,悠长且深沉,恍惚间,便已有了些之前对待宝乐时的真情来。
赵禹宸垂了眼眸,心下复杂,正待再说些什么时,阶下魏安忽的上前几步,低头禀报道:“禀陛下,梁王爷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赵禹宸:身为儿臣要孝顺母后,给寿康宫送布料!送笔墨!送怀念父皇的佛经佛像!
方太后:……这小子跟他爹一样,又给哀家找事!
第66章
听见梁王的名字,太后有些疑惑一般:“此次围猎,哀家怎么记得并未叫梁王伴驾?”
赵禹宸的面色微沉,声音冷厉:“是未叫,不过梁王守了二十年皇陵,景山于他都是自个私宅了一般,他自个想要过来,还有谁能拦着不曾?”
瞧出了赵禹宸面上的沉郁,方太后瞧着手上的白狐,犹豫了一瞬,还是与皇帝慈和的劝了几句:“梁王不过是亲王,陛下乃是皇帝,又一向仁德,所谓君子可以欺以其方,梁王固然可以厚颜些,可陛下若是当真因此大动肝火,却是不值当了。”
太后这话其实是说的十分婉转,极有分寸的,但许是这些日子听着太后的心声听多了,此刻虽然离得还远,赵禹宸竟也能自个便将这一番话换成了太后的心声,约莫就是——【梁王是个不要脸的,你跟他生什么气?你是个君子,真被不要脸的人气着,你便输了!】
这么一想,赵禹宸竟是莫名的有些想笑出来的意思,更要紧的,是他也忽的察觉到,这似乎是母后第一遭,与他提起前朝宗室之事,在这之前,对于外头这些政事,她一向都是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会多问,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赵禹宸的目光扫过还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白狐,心下便仿佛有些明白了什么,他先吩咐魏安,只先叫梁王在外头围合内候着,自个则坐了下来,认真的与母后应了一声:“终究是母后看的通透,说的分明,的确是朕一时想差了。”
方太后看着赵禹宸并非敷衍的模样果然也也是一愣,顿了顿,方才重新恢复了惯常的慈爱之色来,又应了一句:“是陛下仁德。”
赵禹宸摇了摇头,他这会儿并不打算立即便出去见梁王,便上前在一旁坐下,瞧着太后从缝隙里小心翼翼的瞧着那笼中的白狐上,便开口道:“这狐狸野性未驯,不敢放出笼子来,母后若是想瞧着真切些,一会儿叫能驯兽的人在手上拿着,瞧着和狸奴似的,您摸摸试试,是不是也一样。”
方太后闻言显然有些动心,张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赵禹宸便又早有预料一般继续开口道:“将宝乐也叫来,想来她一定觉着有意思。”
“也好,陛下就是心疼宝乐。”将宝乐提了出来,方太后立马便顺势答应了下来,将白狐交给了一边的宫人,还有些不放心的嘱咐着,叫半屏小心看着,给送些食水去,又叫盖上薄毯子,莫教人吓着了去。
等得将这些琐事都一一嘱咐妥当之后,方太后转过身,才瞧见陛下在一旁看着自己,面带沉吟,竟是十分的复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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