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不琛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拧紧了眉头。
他不懂自由对于崔礼礼的意义。只觉得只要她待在这里,日久天长,她的心里总能长出与他有关的情愫。
他俸禄不低,做绣使时,即便再不愿意,有些时候也会被迫受些贿赂。他从来不用,放在家中就这么存着。
身外之物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她要,他就去买。
他始终不曾离开,连着好几日,郭久都亲自提着崔礼礼要的东西回来。
各式熏香、月影纱帐、玉兰头油、东海珍珠粉。一样一样码在桌上。
崔礼礼也并不觉得喜出望外,只淡淡地瞥一眼那些东西,仍旧坐在小院中望着天空的鸟儿出神。
这日,郭久和往常一样来了,提着她要的点心果子来的。先冲她友善地笑笑,再单独找到韦不琛说话。
“圣人召您明日觐见。”
韦不琛站在窗口,看着院中的崔礼礼,漠然答道:“就说我病了。”
“大人——”郭久有些焦急,“这次是圣旨!说是要为老大人追封!常侍亲自来传的旨,说是抬也要将您抬去。”
见他依旧不说话。
郭久更急了:“大人,不可意气用事啊!”
韦不琛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道:“明日派些人来院子里守着。”
郭久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拳道:“是!”
“若弄丢了人,他们提头来见!”
“是!”
次日清晨。
一夜未眠的韦不琛,静静走进崔礼礼的房间。
月影纱当真是好,将她罩在床榻里,给她的眉目晕染上一层薄雾,青丝如瀑散在榻上,是那样的美好恬静。
韦不琛抬起手,想要将那层月影纱掀开,忍了忍,又放下手。
眼眶泛起了红。
“崔礼礼”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剧痛像是无数条毒蛇,缠绕在心口,越缠越紧。
将她掳来这里之前,他想过很多种留她在身边的方法。
例如强迫她嫁给自己,买来的龙凤花烛与喜服至今仍在柜子里。
又或者带着她去山野之中,从此隐姓埋名与世隔绝。
可是最终他也只是将她留在身边,留在这个小院子里。
爹娘离世后,每每难熬之时,他都会到这里来。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炭笔写的那几个字上。
崔礼礼与左丘宴相看那一夜,他自知阻拦不了,只能将陆铮从宫中带出来。看到左丘宴离开,陆铮留下,他说不出是放心还是痛心。
然而窗边交缠的人影,始终在他心头缠绕。
他如万蚁噬心一般疼痛。回到这里,破天荒地喝醉了酒。从灶房捡了一块烧坏的炭,在墙上写着:“崔礼礼,等我。”
韦不琛闭了闭眼,再睁开。
崔礼礼依旧在沉睡。
将她留在身边足有四十六日了。
如果天上一日,是人间一年,那她陪伴了自己四十六年。作为一个人人喊打的绣使,兴许他根本没有机会再活这么久。
但这四十六日,算是够了。
圣人与陆铮是昔日好友,一定会为了陆铮下这道旨意。要给父亲平反、追封。他怎能不去?
然而今日自己一走,陆铮一定会来带走她。
或许,这一别,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