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时说到这里,瞟了瞟外面,轻声说:“当时有人在江左想对我动手,所以先生才提前带我走。加上风雩阁一直对我没有任何特殊表示,他们行事颇为肆无忌惮。”
“那现在呢?”
“这七年不是都熬过来了吗?十七先生之前替我去和风雩阁说情,我又在风雩阁担任按察七年,估计风雩阁又确实需要我,就制止了那批人。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那批人是谁。”
“十七先生为何不早些说情?”
“十七先生不敢离我半步。他当时是被称赞为天下第一卜者,所以地位尚在。他如果是离开我去说情,恐怕遭殃的就是我。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珍惜我俩这段缘吧,你看我不远万里地回来,对你还这么上心,我难道不好吗?”
庄卿把蟹黄挖出来,小心地拍进冷时的碗:“我对你这七年的事情有所耳闻。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我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那你发现我这几年有什么变化吗?”
庄卿吞下蟹肉,迟疑地回答:“更坦诚更镇定了。”
冷时点点头:“是,在翻阅了那么多档案之后,我现在对你确实是最信任的。萧山书院的人虽然抱有理想的大同思想,但是人品倒是表里如一。说起来,你这几年居然都没有婚配,我以为你当时被我气坏了,回头就去婚配良人来和我置气。”
“答应过的事情不能反悔。”庄卿的手已经因为剥壳而发红。
冷时突然记起自己之前和他说的“君未觅良人,我未作人妇”的约定。看来庄卿当时收下了这根红头绳,在心里一直暗暗地遵守这个约定。
“你呀你呀,”冷时叹了口气,端详了一下那根红头绳,“我重新给你做一根吧,这根显得我手艺格外生疏。”
你本来就不会,是怎么用上“生疏”这个词语的?庄卿摇摇头:“不用。”
正好此时吃到最后一口蟹的时候,望舒端着清蒸鲈鱼前来,他看冷时在那里喂庄卿蟹肉,庄卿也很配合地吃掉,一时差点没端稳鲈鱼。那天冷按察不是还说什么无疾而终的旧情吗?怎么这会都开始喂食了?庄家主这脸怎么这么红?难道这么快就旧情复燃了?
“二位请慢用,有什么吩咐直接喊我就是,我在门外恭候。”望舒一面说一面对冷时露出一个“冷按察,你可收敛点,我还不想被家主辞退”的眼神。
冷时会意他的暗示,趁着庄卿转身洗手,递了一个“你放心,刚才是最后一筷子”的眼神。看来是没干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望舒从内到外舒了一口气,提起步子向外走去。
庄卿回来时看到碗里已经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鲈鱼肉,肉质肥美,明显被人挑过刺。他一边夹起鱼肉沾酱汁,一边对冷时说:“不用挑刺,我自己来。”
“那怎么行。”冷时头也不抬地说,“你都挑了那么久的蟹肉,手都剥红了。我给你挑挑鱼刺报答你,看来是看不上啊,这么嫌弃?”说着又夹了一块鱼肉进他的碗里。
“没有的事,你小心一点,不要划伤手。”庄卿不再辩驳,安静地进食碗里的鱼肉。
冷时心满意足地吃掉最后一块鱼肉,感叹说:“要是每一餐食都可以和你一起就好了。”
庄卿在一旁把手洗干净:“可是有茼蒿。”
冷时笑道:“区区一筷子茼蒿,就算是粗糠也行,只要是你,我都不挑。”
庄卿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得冷时身后来了一个人,他止住了话头。
来者正是望舒。望舒行了个礼,向二人赔笑着说:“冷按察,不能再耽搁了。刚才家主问我按察你是否出门调查,特地叫我来催促。”
冷时善解人意地回答道:“是我耽搁了,我们这就走。”
“冷按察打算一个人去吗?”
“这不是有庄家主吗?”
庄卿皱了一下眉头,靠近冷时耳边低声说:“不要叫这个称呼。”
“那不然我当着他的面叫你卿卿?这更不好吧?这可是闺房之趣。”冷时也小声回应。
庄卿听到她现在说“闺房之趣”这几个字,满脑子都是刚才冷时喂自己蟹肉的场景,他的礼教实在无法让他说出相对应的词语,只好转移话题:“还是快些出门。”
“家主的意思是让我陪同冷按察一同前往,也好帮衬一番。”望舒连忙补充。
冷时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可以。”
庄卿走出来把站在门边等候主人的随从介绍给他们二人:“这是渊薮,办事得力。”
渊薮望过去二十五六的样子,星目剑眉,唇红齿白,青色的萧山暗纹衣服上系了一颗水晶珠,腰间别着一把镶着金边的乌黑色的刀,右手放在剑柄上,似乎随时会为家主拔剑。手上青筋凸显,明显是一位得到良好训练的剑士。年纪轻轻的渊薮因为提名在风雩阁的剑客名单上而在江左名噪一时,最后他游历多方,选择了在萧山书院安稳。
望舒上前行了个叉手礼:“久闻渊薮剑士大名,在下沈园主事望舒,冷按察查案这段时间会同行,保护冷按察的安全。”
渊薮也回了一个礼:“那就一路互相关照了。”他抬起眼打量了这个靛蓝色衣服白狮子暗纹的年轻人,看起来温和的年轻人腰间只别了一把普通的剑,和大多数沈家人一样,剑鞘上的白狮子纹是他们身份的重要标识。
“那就走吧,先去观音庙看看。”冷时拍了拍袖子,眯着眼睛望了望太阳。
寺庙是远离尘世喧嚣,归隐山林的古剎,庙中一片祥和。寺内应当是非常清幽的环境。更深霜重的压在竹子上,月亮将竹子的影子拉得非常长。白鹤栖息于古松上,寒鸦在稀疏的菩提树中啼叫,只有扫地僧一声又一声有规律地清扫落叶的声音。在这样幽深的禅房中,才能顿悟禅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