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只剩嘴硬了?”
他看出教皇的退缩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现在也突然想养条狗,要么你——”
话未说完,脊背爬上一股阴冷,寒意噼里啪啦在灵魂里绽开,让陆景行把剩余内容都咽了下去,这一秒间,他的灵魂仿佛被抽出身体,拉至地平线远处的深渊裂口,一眼与深处某只睁开的猩红眼睛对上。
动弹不得时,一道声音不经耳朵直接作用于大脑。
“路易先生是地狱信徒,与他不必太过较真,陆。”
声音温和又客气。
只是威压已经跨越时空,让陆景行想到对方上次降临带来的恐怖效应,那间被扭曲过的城堡房间,至今残留着不可名状的恐怖魔力,若是普通人误入,必定沾染上无名诅咒,以诡异的形状死去。
眼见他停在原地,并不乘胜追击,半空中纷飞的蝴蝶群聚出半个人形,布兰特重又凝成那副中分刘海、西装三件套的斯文败类样,只是楚楚衣冠的下半截,还是散若柳絮的蓝紫烟云。
“主人?”
陆景行背后汗毛根根直竖,被地狱之主跨次元的警告撼动心灵,喉咙动了动,掌心凝聚的黑雾早已不声不响散去,他依然好端端站在神殿里,可灵魂已经冻得瑟缩抖。
布兰特对他身上的变故一无所觉,倒是教皇觑准这空隙,周身防御的金光忽成灵蛇般游移而来,眼看要咬上他的四肢,簇簇蝴蝶翩翩而来,只来得及阻挡片刻。
苍白的手抓住那金光,攥出玻璃破碎的“咔咔”声响,陆景行抿了抿唇,抬眸又看教皇一眼:“轮不到你跟我提条件,今天放过你,是看在你归降地狱的诚心。”
“我要怎么做,也不由你置喙。”
恢复了恶魔之躯,按理说他该感觉不到冷热,可陆景行如今很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从方才开始,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直觉再打一场或许胜负难料,他丢下两句话,转身以潇洒之姿离开。
布兰特倒是与有荣焉,舔着嫣红唇角,脸上的蝴蝶纹路也兴奋地忽明忽暗,以胜利姿态挑衅地对教皇行了个礼,跟上陆景行离开的步伐。
教皇灰色眼睛紧盯陆景行的背影。
等室内的金光阵法都散开,有侍女小心翼翼走出来,在惹怒他之前,小心翼翼收拾地上的狼藉,数人抬着新地毯进入,半透明的面纱下,一双淡绿色眼睛掠进他眼中。
摩挲着龙骨权杖,路易动了下眼皮,节杖尖端只轻巧一抬,几乎在碰到那侍女肩膀时,对方就低眉顺眼原地跪下。
“出去。”
唇瓣翕动,将其余人挥退,他紧紧盯着侍女那双绿色眼睛。
“颜色太淡,不如翡翠。”声音里捎了点遗憾。
塞缪尔的完美是神铸,不容复制,短时间内得不到也能释怀,但路易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能让自己满意的皮囊,而且还是在一只恶魔身上。
戴着宝石戒指的拇指来回在权杖圆滑顶端摸索,在侍女因他的话感到惊惧不安时,路易竭力压下自己因得不到产生的战栗和焦渴,目光看向殿外修剪整齐、如模具里倒出的两排绿树,正瞧见一只小白狗被神仆们拴着出来遛弯,脑门上乱糟糟的白毛都整齐输成左右两边。
骨杖抬起,戳着侍女的脸,迫使对方往外看去,他出下一道指令:
“像它一样,趴好。”……
“别跟着我。”
出了神殿已是正午,陆景行本想变回之前那个圣徒模样,可惜体内魔气沉沉如许、突然有了叛逆心,不听指挥、无动于衷,那冷热变化的体温更是将他折腾的够呛,但他不敢在布兰特的面前表现出来,只装作冷漠地将对方驱赶。
布兰特模仿着人类伤心的表情,白手套捂着心口,语气里带了点幽怨:“您对我越来越嫌弃了。”
他上前一步,似要让陆景行看清自己的忠诚,鞋尖与对方相抵,鼻尖也凑到近前,微凉气息与甜腻致幻香气一同送来,语气也是带着玩笑的轻松温柔:
“是因为祂吗?”
见陆景行垂着眼眸不为所动,布兰特眼底杀意渐起,瞳色变深,倒越显这面孔瑰丽,迷惑感也越强,紫色轻烟一点点冒出,慢慢把陆景行团住:
“自从祂出现之后,您就变了副模样,先前明明已经表现出对祂失去兴趣,现在又背着我偷偷来看……您是在防备我吗?”
陆景行早想阻止他这胡言乱语,可惜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他浑身是冷汗,只觉每一条筋脉都堵得慌,像是有东西在身体里无法释放出来,应该是他刚才无度地吸取那么多光明之力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