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他笑着叹息,眼底的颜色沉积更甚,脸上的纹路也明灭忽闪,衬出笑意里极致疯狂的味道,仿佛在这小小花房里即将上演一场风暴,空气里的水分凝结成白雾、又条条缕缕成丝,一道道落在他的身上,粘着附近的宽大绿叶,累丝成茧。
茧成的刹那,他自言自语,犹如预言:“下一次,会将您彻底变成我的。”灿烈日光里。
塞缪尔在高高白色圣塔前停下脚步,拉长的影子都是有别于旁人的纤细优雅,“你们先去教室,我还有事。”
辛迪目露不解,但没多问,点了点头就往前走,莉莉丝看了眼没精打采地趴在他肩上的小人儿,玩笑般地问:“你要为了他逃课吗?”
金神明并未回答,双瞳没被这高悬的日光照的更暖和,反而如神殿顶端托举的宝石,有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感。
少年从他这沉默的态度里得出了答案,手指卷向腰间的红鞭,半开玩笑地说道:“早知道就不把他给你了,白白抢了你的注意力。”
“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东西,”莉莉丝作势要将那小东西从对方肩上抽下去:“说不定是那些高阶的学徒们学了一些咒语,变小了故意来博你的喜爱,塞缪尔,你可别上当。”
鞭尾扫过,本来还蔫蔫的陆景行从塞缪尔肩上站起来,捡起自己童年优秀的跳皮绳技能,轻松一蹦,落地后瞥了莉莉丝一眼。
从这拇指小人的眼神里瞧见明显的嘲讽,莉莉丝气结,手腕再次一扬,塞缪尔却往后退了几步,好听的嗓音再次开口:
“这是我的事。”
莉莉丝挥鞭动作一顿,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鞭子落下,在地上甩出噼啪空饷,他愤愤道:“果然越漂亮的东西就越不听话……迟早要把你做成不会说话的大娃娃。”
话落下,他仍未解气:“还有那个该死的争宠小玩意!只配当我的挂件!”……
白色长袍被一枚太阳形的徽章将波浪拘于右肩,陆景行看四下无人,攀着塞缪尔肩上的条条褶皱当阶梯,作势要往下滑——塞缪尔正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余光瞥见他的动静,掌心不由隔了些距离虚虚在底下接着,出声道:“你想去哪里?”
小东西眉头一扬,稚嫩不少的声带学着他方才的话,“这是我的事。”
“恐怕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塞缪尔轻描淡写地托着他的脚底,又把他往自己肩上送了送,小人儿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道顶的栽了个小跟头,四仰八叉地趴在他肩膀上,翻得头晕脑胀。
缓了好一会儿,陆景行转过脑袋,近距离看着他放大后也毫无瑕疵的侧脸,看了会儿头晕症状非但没缓解,还加重了不少,只好闭上眼睛:“为什么?我不是说了不喜欢你吗?”
塞缪尔蓦地停了脚步。
圣湖边有带花香的风吹来,将波浪金的头吹到黑小人身上,差点给小东西直接吹飞,未免多翻几个跟头,只好五指牢牢攥紧身下的布料。
塞缪尔转过头来,淡如玫瑰的柔软唇瓣离他极近,天籁声线也近距离钻进他耳朵里: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又特意来神学院看我?”
陆景行平生没受过这么大的考验,差点被这美色逼得什么都招了,糊里糊涂的话都到了嘴边,刚想毫无原则地翻供说喜欢,陡然找回了理智。……不对。他早知道!
顶着软趴趴的黑色头,还没绿豆大的碧色眼珠眨巴着看他下颌线里的阴影,陆景行这才现神的化身竟然还挺蔫坏,看自己搁这儿兢兢业业演了两天。
他也跟着问:“既然早认出来了,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拆穿我?”
想想又哂然补上一句,“早上还吃我给的面包,不怕我下-毒?”
塞缪尔呼出的声息温热,吹得陆景行额前碎左右动了动:“毒我总比毒其他的同学要好。”您嗐挺友爱?
陆景行眉目里露出冷意,早知道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个火腿面包拿去喂布兰特都更好。顺着塞缪尔这思路想下去,先前许多疑惑都茅塞顿开。
原来这位圣子不是突然对他顶替的身份特别关爱,只是单纯认出了他,怕他来神学院有其他目的,所以不断将他的注意力锁在自己那儿。
湖边替他解开红绳,夜半敲门,是为了保证莉莉丝的安危;晚会上的金色麋鹿、早晨的面包事件、刚才将自己主动讨来,是为了让他不要去坑害其他的同学。
思绪一通百通,陆景行沉默地坐在他肩上,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出了问题。
应该是之前在神殿跟教皇大战的后遗症吧?
他抬手摸摸心口位置,明明该因为塞缪尔宽仁、爱护信徒,并且对黑暗力量有所堤防而感到欣慰才对,怎么还有些空落落的?
黑色的灵魂团不再流动,沉得像能凝聚成一滴墨。
塞缪尔又一次察觉到对方的心情变化,压抑而又糟糕,按说天天听着同学们心底那些声音和念头,他早已习惯将旁人的感觉视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