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雪英巴掌落在自己脑袋上时,她侧过身,轻轻躲开,上仰着脑袋,弯着嘴角,用最轻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你学会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后,我保证还你一个满分的女儿。”
“你,你,你说什么?”祁雪英气得锤了锤自己的胸口,靠着门,伸手指着她,声嘶力竭:“你还嫌我不合格?是不是我把心给你掏出来,你还嫌腥?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拉扯大,你那个短命的爹吃喝玩乐,死的倒是轻巧,可怜了我又是当爹又是当妈,没想到最后还不落一句好!”
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涂漫漫从小听到大,她在初高中时代认为家里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的过错,所以一直忍,忍祁雪英的区别对待,忍涂安乐的任性妄为。
直到步入大学,在一节关于心理的选修课中,教授在黑板上写在“愧疚式教育”,在那一刻,她的灵魂震荡,泪水像是不要钱的往下掉。
大学的课程极多,从高数到英语,从西方经济学到运营实战,从教学楼五楼到微机室二楼,她混迹在人群中,上了一节又一节。
为了学分而努力的课程也不在少数,她已然记不清绝大多数课时,唯独晚自习那节选修课,头顶着花白头发,脊背由于年纪微微弯曲却还是努力挺直的小老头,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扫着讲台下的脸庞,温柔又坚定的说:“孩子,无论父母说为你吃过多少哭,无论是谁向你歌颂苦难,你都要记得,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没有人是谁的附庸,没有人是谁的累赘,你是宝藏是奇迹,如果没人懂得如何爱你,那请你认真学着爱自己。”
自卑的底色是被祁雪英一字一句抱怨涂满,在她本该最耀眼的花季里,她的人生不见一丝光亮。
她那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逃离,未来于她而言是摸不着的水雾,朦朦胧胧,根本不知道前方是悬崖还是希望。可她顾不得那么多,深陷在沼泽中,她挣脱不开,无疑会被黑暗彻底吞没。
后来被命运眷顾,她不负众望考入了京南大学,这座氤氲青川的南方,她好似被暂时收容,而在那节泪眼婆娑的心理课后,她也好似和过去种种握手言和。
祁雪英看着涂漫漫没任何反应的夹菜,话越说越狠,过快的语速让她脸上的肉都开始颤动:“我生你用了半条命,当初大出血差点死在医院,还不如当时就死了呢?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这么多年,起早贪黑拼死拼活,眼看着孩子都大了,结果这个这个不听话,那个那个怨恨我,我就不该把你们生下来!”
“对,你就是不该!”涂漫漫原以为自己早已经释然,可在听到这些话后,伪装的云淡风轻彻底崩盘。
她紧咬着牙,眼眶中盛满热泪,筷子被她大力摔在盘子上又被反弹到空中,最后落在两人中间,碎成两段。
祁雪英被涂漫漫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神中透着几分茫然,张了张干裂的嘴,却没吐出一个字。
门框上的白炽灯,应景的闪烁两下,而后被无边的夜色吞没。
涂漫漫双眸被染成漆黑,所有被刻意忽略,被刻意压抑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席卷她的全身,占据所有的理智。
她大口呼吸仍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全身血液逆流,尽然涌向胀痛的大脑,一切行为都在失控的边缘。
她猛站起身,握着祁雪英的手朝着自己脖颈上掐去,豆大的泪水从眼眶垂落,滑过她翘着的唇角,她的声音带着压抑后的疯狂:“来啊,现在也不晚,你还有机会,快点啊,快点终结掉我这个错误!不就是这条烂命,你想要随时可以拿走!”
chapter015
“硫化钠可广泛用于染料、医药行业。工业生产的硫化钠粗品中……”
涂漫漫小声读着化学试卷上的题,哪怕是出声读题,对集中注意力不起任何作用。
她实在是写不下去,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很想将昨天发疯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严格意义上,昨晚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抗,脑袋空白,所有举动都受本能的驱使,才会做出拿着祁雪英的手掐自己脖子的疯狂举动。
祁雪英确实受到不小的震撼,双腿瘫软顺着门滑到地上,甚至以往最常发疯的涂安乐,也被她吓得不轻,怯生生揪着她的衣袖,喊着“姐”企图唤醒她。
她唯一遗憾的就是,当时夜色太深,而头顶的白炽灯又坏的不是时机,没能看清祁雪英脸上的表情。
想来也是相当精彩,精彩到今天早上祁雪英都没敢叫她起床。
涂漫漫只觉得有些讽刺,她在家里忍辱负重扮演了那么多年的乖乖女,没有赢得应有的尊重,没想到发了次疯,却得到了祁雪英的忌惮。
她神游了几分钟,碎了好几块的屏幕亮了起来,她点开看见一条“放心借”的垃圾短信,随手点了删除,看了眼时间才猛然回过神。
高考这条独木桥上,她曾经是站到最后的人,但今时不同往日,虽然身体状态好似都恢复到了高三那会,但脑容量承载了太多本不该存在的记忆,在知识上占比就低了许多。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哪怕概念和法则勉强能回忆起来,但思维反应降低了不少,做题的手感也没达到高三时期的变态水准。
涂漫漫将杂乱的想法抛在脑后,现在当务之急是学习,关键阶段各种考试频次极多,她在这之前可都是包揽全校第一,突然一落千丈,各科老师甚至学校领导都得找她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