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皇帝亲自替丽妃从宫外移进来的两株大合昏如今开的正艳,花絮随风,在夜暮下轻轻摇摆着。
裴嘉宪身上还是衬甲的青色短袍,长靴及膝,负着两手,就在那花树下站着。
他本生的俊美,塞外风沙替他凭替了几分阳刚沧桑之气,站在花树之下,那极致阴柔的花,衬着他周身的阳刚,倒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杜细奴那下巴尖尖,吊梢眼儿的小侍婢果真就站在他面前,踮着脚,不知在说着什么。
裴嘉宪眼望着屋子,却也在认真的听着。
奶妈胖,脑袋大,力量也足,忽而一挤,本就是薄木雕花的窗扇,一下子给挤开了半扇,咯吱便是一声响。
裴嘉宪正低头听那宫婢说着什么,忽而便是勾唇一笑。
罗九宁明知他要顺着杜细奴这条线遇见杜宛宁,并杜若宁那俩个与他纠缠半生的女子,也极好奇他与杜细奴这贴身宫婢在说甚。
但到底是要和离的人了,总得替自己撑些体面,转身就坐到床边去了:“奶妈,关上窗子,也将门关了,咱们今夜早些睡。”
却说裴嘉宪这里,那丫头虽是杜细奴的宫婢,说的却是媛姐儿的事儿。媛姐儿是陶九娘的孩子,而陶九娘又是为了他而死的,裴嘉宪于那孩子一直格外的重视。
原本,该是宋绮带着孩子的。宋绮死了之后,媛姐儿一人在长安无人照料。
至于裴嘉宪的生母丽妃,那是个见了孩子就烦,恨不能提着全都拎扔到垃圾堆里去的,这时候,裴嘉宪便命人将媛姐儿从长安带回洛阳。
不过,这时候贤王妃杜氏主动请缨,就把阿媛给留下来照料了。
但是,真正照料孩子的并非杜氏,而是杜氏的娘家表妹杜宛宁。
但那杜细奴又是杜宛宁家原来的婢子,为着这一重关系,阿媛听说爹爹回来了,入宫来见他,却是在那杜细奴的翠华宫中。
所以,是这么着,杜宛宁就能见到裴嘉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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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还在长安城外,我在枕头上都听得到马蹄声催。”贤王妃杜氏倒是个颇有福相的女子,性情也很爽朗,笑着就把阿媛推了过来:“瞧瞧阿媛,我替你养的如何?”
阿媛如今也是六岁的大姑娘了,果真比原来宋绮带着的时候胖了许多,小脸儿圆润润的,跟罗九宁颇为神似。
没有壮壮的时候,裴嘉宪对阿媛是真疼,出征在外时,也总要带幅她的画像在身边,偶尔夜来寂寞,展开卷轴瞧上一瞧,聊当慰籍。
出不知为甚,有了壮壮之后,他满心满脑子皆是那一个,于阿媛便没了往日的疼爱。
但往日的习惯毕竟还在,坐下之后,将阿媛捞到怀里坐了,裴嘉宪便是习惯性的问候:“但不知老王爷如今身体可还康健,王世孙身体如何?”
贤王妃道:“爷爷仍是往日的习惯,一餐二两酒,灵芝鲍鱼当饭吃的,身子健朗的紧。世孙向来是个勤恳兢业的性子,山阴在他治下,比原来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她嘴里的王世孙,便是她的弟弟杜虢了。
山阴位在恒山以南,紧领雁门咽喉,北方要塞咽门关,就在山阴。那地方可是整个大康朝的北方重镇,而异姓王可以拥兵,抗击北契丹,杜虢所带的兵发挥的作用,与卢纪国的兵所发挥的作用是一样的。
裴嘉宪原来在雁门关当兵时,就曾常踞山阴,于山阴王府自然也格外的熟悉。
“我听人说,皇太孙不是患了天花,而是染上了恶习,如今非但酗酒,还整日打杀仆婢,任意闹事,搅的东宫之中不得安宁,老四可听说过此事?”贤王妃忽而就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
裴嘉宪安插在东宫的探子们,也是这样说的。
但以裴嘉宪对于自己那个侄子的了解,觉得他不该是那么脆弱的人,他肯定还在图谋着什么,酗酒殴仆,约莫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听说过。”裴嘉宪也不作假。
“我还听说,皇上因为太子身无建树,又一直欺瞒太孙之事,去年还不停使着朝臣们在宴会上劝酒,害他腿疾复发,意欲要废太子。老四,要是太子废了,剩下的你们四个可是人人都有机会作太子的。”杜氏与她祖父杜猛是一个性子,说话直来直去,言罢,就直勾勾的盯着裴嘉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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