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本朝的圣母皇太后王氏,她也是皇帝的生母,是个极为威严,说起话来也从予人留情面的老妇人。
叫常胜遣散了宫人们,皇太后在皇后方才坐的那软榻上坐了,虽愈八十,但依旧亮烁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罗九宁,却是问道:“罗氏,你入长安整整两月,分明早揣着治腿疾的良方,却整整等了一个月才替皇上治病,哀家问你,你这安的是什么心?”
罗九宁早知有人会问这个,却不料迎面杀自己个措手不及的,竟是太后。
她道:“禀圣母皇太后的话,孙媳妇虽说入长安两个月,但是在一个月前,才梦到陶嫔娘娘给孙媳妇给了药方子,否则的话,到如今孙媳妇也治不了皇上的病。”
“你这鬼话,拿着哄哄丽妃就好。哀家如今七十有五,早不信这些神鬼托梦的东西了。”
皇太后说着,忽而抬起眸子来,却又淡淡儿的加了一句:“但是,既哄了也就哄了。只要你治好了皇上的病,哀家并不计较这些东西。”
说着,她又命太子妃佟氏亲自将罗九宁扶了起来,命其坐到自己身侧,柔声道:“哀家听说你意欲要跟老四和离,这是好事儿,毕竟你这孩子……”
壮壮见皇太后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立刻就来了一句:“老虔婆。”
不用说,这也是丽妃抱着壮壮儿骂皇太后的时候,悄悄儿教给孩子的。要说丽妃能在这宫里一直活着,没有皇帝的宠爱,真是不可能的。
罗九宁吓的一把就捂上了儿子的嘴巴。
而皇后和太子妃更是给惊的下巴险些都掉了下来,相互对视了一眼,皇后倒还罢了,太子妃一想儿子如今一心仍是要娶这么个女子,那圆头圆脑的小家伙要留在肃王府也还罢了,要带到东宫,非得气死她不可,直接气的嘴唇发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子喊哀家叫甚?”太后因为正在说话,并未听的真切,转而问皇后。
皇后气的嘴唇直颤,抽着嘴角道:“孩子喊的大约是,□□母。”
“且不论这个,哀家只问你,罗氏,如今哀家欲要亲自替你主持和离一事,你可愿意答应?”
罗九宁还未说话,忽听身后有人深深的吸了口气,顿时便只觉得,自己混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而坐在她对面的太后和皇后两个,瞬时整张脸就结到一处了。
“靖儿,你,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太后伸着双手,那两只手全然在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最得意的大重孙子,会把自己糟践成这个样子一样。
罗九宁缓缓回头,便见久不曾见过面的裴靖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面色远没了往日那般白皙里泛着红润的清爽之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蜡色,瘦脱了形样。这种脸色,是常时间酗酒伤肝之后才会有的。
如今,他的五脏六腑大约全叫酒给浸烂了。
一步又一步,他踱了过来,站在罗九宁身后,并不说话,通身上下一股浓浓的酒气。
太子妃仍在罗九宁的身边跪着,虽说气的要死,手指掐着掌手都要捏出血来了,却也低声说:“罗氏,你欲要和离,我和皇后都会支持于你,现在就看你的了。”
裴靖,是从太后到皇后,乃至太子妃,东宫所有人的希望。
他以他的任性和自我糟践,颓废和狼狈,一道道往自己身上划着伤口,终于还是征服了这些女人们,她们齐刷刷的望着罗九宁,就仿佛只有她,才能拯救裴靖,并她们整个东宫上下一般。
罗九宁垂下眸子来,吻了吻儿子奶香香的小面颊儿,却是问道:“既太子妃说了这话,我也就没什么藏着遮着的了,我只想问一句,您那天夜里究竟将我扔到哪去了?您要愿意说实话,咱们一切好说。”
太子妃就跪在罗九宁的身边,敌不过罗九宁几欲喷火的目光,难堪的别过了脸。
裴靖跪到罗九宁面前,眸光复杂的盯着壮壮这孩子,柔声问道:“昨夜,四叔回长安之后,难道就不曾跟你说过当夜的实情?”
这下轮到罗九宁怔住了:“这与你四叔有什么干系?”
太子妃如今还跪在地上,攥着帕子冷冷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干系,他当天夜里是在镇守皇城的,宫中无论陶嫔的死,还是你,皆跟他拖不了干系。”
“太子妃,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夜里,往翠华宫送东西的人是佟姑娘,而带我出去的人,是清歌,这些可跟我家四爷没有任何干系。”
罗九宁觉得自己有点儿明白了,皇后这一脉是看裴嘉宪如今势头太猛,想拉拢自己来打击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关起门来她和裴嘉宪还是一家人了。
“他?”太子妃冷笑着就又来了一句:“清歌带你,是想去找靖儿的,因为靖儿执意要与你私奔,怕你不允,才会让清歌前去哄你。可是老四半途将你劫走,却是直接在御花园里就……”
太子妃说这话的时候,便见罗九宁慢慢儿的,把自己那只会呀呀叫的儿子给放到了罗汉床上,一边一个引枕,再将他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