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慢慢洗过头。云朵的心也宁静了些。擦干了水,黑缎般的头闪着流光。
院门处一声轻叩,她蓦然回,一肩流光在孟谦眼前晃了过去。云朵恍然如梦,手里的木梳掉在了地上。孟谦走上前,捡起地上的木梳,停在她的身后,轻轻梳理她的头。云朵心头堵着诸多话语,却是无从说起。任由他的手指在头上滑动。院内静如空山。
孟谦慢慢抚摩着她的长,近在咫尺的人,伸手可触,她的心事却隔着一座山。
“他来找过我,也说了我父亲的事。原以为谜底是多么惊心曲折,却不知道揭开一看,却是这样简单。再怎么不甘再怎么委屈,也只有忍受。从此彻底的忘记。我今日才明白原来皇上说的了了是这么个意思。”
云朵身子轻颤,他释然中的无奈是那么明显。
良久,孟谦放下梳子,在地上捡起几丝长,他伸手从怀里掏出银钗,将手里的丝缓缓缠绕在银钗上,他的动作极慢极柔,似那几根丝是无价之宝,生怕折了。
云朵的泪已如雨下。
“我找了你两天,也想了两天。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不逼你。听说天下月色唯扬州最美。我本想与你去扬州,泛舟溪上观赏月色。我在扬州等你,你想通了就来找我。你不来,我也不会怪你,不管怎样,你都在我心里。一想到过去,我一定会想到你。”
孟谦的语气凝重又飘忽,带着心酸与期盼。
云朵哽咽难言,是的,两人的时光曾经是凝结在一起的,想起自己也一定会想起他,可是时光一过就再无法回头。
“我带上你的头,也算是和你一起了。”
他转身,飞快的离去,似乎慢一步迟一步就无法再离开。
云朵看不清他的背影,眼前象是瀑布上的水雾,她急着想抹开那水雾,泪水却无穷无尽般连绵不止。
心甘情愿
这一场病,似乎将身子都掏得空了,云朵走路都有气无力,镇日恹恹地躺在床上。窗前花开花落,不知今昔何昔。
安氏不知原因,暗暗焦急。那一日,来了两个男子又先后离开,云朵就开始病,眼看过了七天也没有什么起色。她有些坐卧不宁,她只有这么一个依靠和牵挂,失而复得格外珍贵。
她在井边洗着云朵的衣衫,暗暗垂泪。她这两日已经轻不胜衣,象要化风而去。
院门处有人轻声叩门,安氏放下衣衫,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娉婷玉立。
“我是云朵的朋友,特来看她。”
安氏一阵欣喜,忙迎她进来。眼光一扫,见院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鸿影进了屋子,云朵闻声勉强坐起来,笑着:“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自然是林大人说的。”云朵脸色稍稍一变,心里一纠。
“姐姐,现在是住在染香山么?”
鸿影脸色一红,作势要来拍云朵的后背。
“小丫头,居然对姐姐下手。”
云朵莫名高兴起来,见到鸿影脸上的羞色和眼中的陶醉。自己的遗憾在别人身上成全,也有一份小小的满足。
“你和方大哥磨磨蹭蹭,谁也看不下去了。”
“那你也不能……”
“怎么,我那主意不管用么?”云朵俏皮一笑。
鸿影脸色更红,她话题一转,说道:“妹妹,你好象瘦了许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好么?”
“那里?”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云朵还没说好,鸿影已经扶她起来,拉着她往外走。初见阳光,云朵一阵眩晕,闭上了眼睛。鸿影叹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屋子里要闷出病来。”
云朵对母亲说道:“我和鸿影姐姐出去一趟。”安氏一见鸿影与女儿甚是亲密,自然愿意女儿出去散心,忙送她们出门。
一辆马车停在院外的柳树下。
鸿影扶着云朵上了马车,对车夫说了声:“走吧。”
马车里铺着墨兰色的毯子,上面绣着灿烂的桃花。一应俱全的各种物品摆在两边。云朵问道:“姐姐到底要去哪?”
鸿影笑着不答。云朵急了,又问。
马车前传来一声:“去扬州。”云朵一惊,这声音好熟悉,她一挑马车前的小门帘,果然,赶车的人居然是方一鸣。
云朵急道:“你们去扬州?”
“再晚,天就热了。孟谦都走了几天了,早知道应该和他一起。”
云朵的眼泪潸然而下,她默默放下帘子,看着毯子上的一朵桃花出神。鸿影暗暗心喜,以为云朵知道了一定会抗拒,她却默然应允。
马蹄声象是踏在心上,时间慢慢流逝。
突然,云朵拉开帘子,对方一鸣说道:“方大哥,请停一停。”
方一鸣犹豫片刻,停了马车。
云朵看着鸿影,泪中带笑,一字一字地说道:“已非完璧,岂能配玉?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鸿影猛地一愣,她也是女人,这一句话的分量将她心里无数的劝说都堵了回去。
鸿影顿了顿,低声说道:“是林大人要我们送你去的。其实他,我看得出来,很不舍却强撑,他一向都做惯强势,人前脱。人后,却不知……”
云朵想起那一日的夕阳,他在旷野上寂寞的背影。突然眼眶一涩,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