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的苏轼见山爱山,见水爱水,若是有个风景尚好的地方,他还没有爬到那儿去,回到家里必然会惆怅数日。等他翩然而至的时候,便在山水间逍遥游玩,或采摘林间各种花朵,或捡拾已落的松果,或掬水就喝,看见的人以为他是个小神仙似的。
一个如此热爱青山绿水和风清云静的人,身上必然有一种天然的气质,一种飘逸的气质,一种神秘的气质,苏轼从小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一种文人气,与生俱来的。
苏轼身上的异常气质确实是乎常人的,但这仅仅是其成长的必要条件。苏轼的异常见识也来自于那份难得的勤奋和勇气。在多数人墨守成规、人云亦云时,苏轼总敢不落窠臼,大胆质疑,对前辈对老师尊重但不盲从,在学问上千锤百炼融化为自己血液里的东西。
苏轼少年求学时代正好是宋朝最贤明的仁宗庆历年间。在此期间,范仲淹主持了变法改革“庆历新政”,“庆历新政”期间出现了当朝很有名望的人物: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石介等。
石介为了赞颂这几个人,专门写了一《庆历盛德诗》。
这诗在当时流传甚广,也从遥远的京都汴京流传到眉山。苏轼的老师刘巨拿着传看,小小年纪的苏轼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他问刘巨,这诗里写的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刘巨说他没必要知道。但苏轼说“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人耳矣,何为其不可。”刘巨于是告知。
正是这次,还处于幼年时期的苏轼第一次听到了欧阳修、范仲淹等人的大名,当下深受鼓舞。在那个老师与学生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完全平等的时代,敢于质疑的苏轼身上隐藏着的天性的学习主动性和个性。
嘉佑元年(1o56年),苏洵带着二十一岁(农历虚岁)的苏轼、十九岁的苏辙,自偏僻的西蜀地区,沿江东下,进京应试。
父子三人在赴京科考的路上,拜谒了益州(今成都)太守张方平,张方平很快就看到苏洵身上的真知灼见和苏东坡诗才上的熠熠生辉。在当时的宋朝,只要有名公重臣的大力推荐,朝廷就可以据此任命官职。张方平本来与文坛领袖欧阳修政见不合,但为国家荐举人才的一片热心,让他摒弃前嫌,举笔致信欧阳修。
父子三人怀揣着张方平致欧阳修的书信,穿剑阁、过秦岭,于嘉佑二年(1o57年)风尘仆仆地来到汴京城。
作为文坛领袖的欧阳修,为改革当时刻意追求靡丽华美的风气,带领一帮文人学士起一场文风运动。作为礼部主试的欧阳修决定借着科举考试,坚决摒弃雕文琢字卖弄辞藻的陋习,凡由此耽溺的学子,一律不予录取。
主考官是文坛领袖欧阳修,小试官是诗坛宿将梅尧臣。二人正锐意于诗文革新,阅卷中,苏轼清新洒脱的文风,一下子把他们震动了。
策论的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在文中写道:“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文章获得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欧阳修误认为是自己的弟子曾巩所作,本来想取第一名的,考虑很久,为了避偏袒之嫌,终于取了第二名,原先应是第二的曾巩反倒成了第一。
苏轼的春秋对义则考了第一。殿试时,他献上二十五篇进策,很得仁宗皇帝的欣赏,于是将苏轼评为翰林学士。
苏轼致书谢及第,欧阳修读后欣然致书梅饶臣:“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欧、梅二公既叹赏其文,却不知关于皋陶这几句话的出处。欧阳修问苏轼,苏轼答道:“何必知道出处!”欧阳修听后,不禁对苏轼的豪迈、敢于创新极为欣赏,而且预见了苏轼的将来:“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
后来,欧阳修对苏东坡的奖掖和扶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欧阳修不但为苏东坡讲好话,还将自己认识的年轻朋友介绍给他,引导和扶持着苏东坡迈向文坛的高峰。
贵人相助,张方平是贵人,欧阳修是贵人,为朝廷荐举和筛选人才让他们胸襟开阔,尽弃前嫌,这是苏东坡幸运的地方,这也是大宋王朝幸运的地方。
就这样,苏东坡凭借刻苦的努力,前辈的提携和扶持从童年时光、从少年时光、从青年时光一步一步成为大宋文坛上一颗耀眼的巨星。
在欧阳修的一再称赞下,苏轼一时声名大噪。他每有新作,立刻就会传遍京师。
正当父子名动京师、正要大展身手时,突然传来苏轼苏辙的母亲病故的噩耗。二兄弟随父回乡奔丧。
嘉佑四年(1o59年),丧期已满,父子三人再度塔船循泯江、长江水路赴京都。
在嘉州(今四川乐山)渡口,他们遇到了郭纶。于是,苏轼写了我们今天所知的第一诗《郭纶》:
“河西猛士无人识,日暮津亭阅过船。
路人但觉骢马瘦,不知铁槊大如椽。
因言西方久不战,截愿作万骑先。
我当凭轼与寓目,看君飞矢集蛮毡。”
途径荆州,苏轼写下生平第一词《浣溪沙》:
“山色横侵蘸晕霞,湘川风静吐寒花。远林屋散尚啼鸦。
梦到故园多少路,酒醒南望隔天涯。月明千里照平沙。”
全篇通过描写深秋之景,即景抒情,表达游子思乡之意。
嘉佑六年(1o61年),苏轼、苏辙二人在恩师欧阳修推荐下参加制科考试,这一年举行的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谦科的考试。苏轼以三等、苏辙以四等的成绩分别考中人选。制科的成绩分为五等考核,在宋朝尚无以一、二等的成绩考中之例,通常都以三等为最高分。
当时仁宗曾满心喜悦地向皇后曹氏说道:“肤为子孙得两宰相。”所说的两人就是指苏轼和苏辙。苏家两兄弟一心所期待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登上宰相之位,他们的亲苏洵也为此欣喜不已。
随后,苏轼兄弟同举制策入等之后,苏轼被任命为凤翔(今属陕西)签书判官,而苏辙因其《御试制科策》尖锐抨击宋仁宗,在朝廷引起轩然大波,只好自己要求留京侍父。
苏轼十一月动身赴任,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远别。苏辙送兄赴任,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离京城开封一百四十里的郑州西门外,才依依不舍地与兄长分手道别。
后来,苏轼把当时所作的一《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收集在自编《东坡集》四十卷的卷: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
归人犹自念庭闱,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坡垅隔,惟见乌帽出复没。
苦寒念尔衣裳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路人行歌居人乐,僮仆怪我苦凄恻。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苏辙作《怀渑池寄子瞻兄》云: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
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骓马但鸣嘶。”
二苏兄弟情深,如今各自奋斗去了,前途未卜,彼此鼓励,就多些前行的动力。当然,还要看得开,“一切随缘,不要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