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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拜年的客人绝迹,黄岳摆开麻将,左手拉着杜衡余,右手拽着卫怀信,张罗着来几圈。王青葵笑眯眯地主动坐下,仔细给卫怀信讲解国粹精华。黄岳等得不耐烦,摸着烟盒开始抱怨,“都是老郑的错,你六十大寿,他都不过来。”说曹操曹操到,郑道国的笑声竟然在门外响起,“黄岳!隔了两层楼都能听见你的破烟嗓!你这家伙从来不体谅我们残障人士的苦恼!催催催,怎么不见你下楼来背我?”“不就是腿脚不利索,残障人士也是你自己瞎扣的?你有残疾证嘛你!”黄岳损归损,见着老兄弟老同事,早已合不拢嘴,高高兴兴扑过去将他搂个满怀,“不是说来不了吗?怎么又来了?”郑道国平日分外严肃的一个人,这会儿都忍俊不禁,笑着将他推开,“臭死了你!让开!”黄岳抱着他不撒手,“就是不让!”郑道国大笑,“你不让开,别人怎么进去?你也不看看,还有谁来了?”黄岳伸长脖子往门外看,这就看见了张似曾相识的脸。“岳哥,好久不见。”门外的男人看着和黄岳一样年纪,甚至更苍老些,他穿着不凡,气质也好,却微微佝着背,脸色蜡黄,显出极度的病态。“郑哥是去接我,这才迟了。”黄岳木头似的,郑道国拍拍他的肩,笑道:“傻了?这是小锋!”王青葵也站起来,快步走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的男人,“小锋?真是小锋!”被叫做小锋的男人看见王青葵,居然立时红了眼眶,“王哥!”四个老男人挤在门口,一时都忘记要进门坐着,卫怀信悄悄挪到杜若予身旁,“那是谁?”杜若予说:“应该是陈锋,陈叔叔。他们四个过去是最好的朋友。”杜衡余也凑过来,打趣道:“他们四个年轻时候有外号,是业县四朵花。”卫怀信惊愕,却也充满想象力地接受了此番设定,“那个陈锋,和其他三个不像一个辈分的,他多大年纪了?”杜若予不确定地看向杜衡余,杜衡余点头道:“我记得他比老爸还小两岁……”他们三个一起看向门口被包围的陈锋。卫怀信最坦荡,直接说:“看来那也是个和死神搏斗过的。”就不知道是赢还是输。~~~~~~作者有话说~~~~~~上一章修改了一处小细节。咱们中的少数派旧案重提这四个人年轻时候,确实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其中王青葵年纪最大,陈锋最小。高中毕业后,王青葵先当了两年木工学徒,他既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又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和精打细算的头脑,砸锅卖铁赌赢了业县木材行业的崛起,短短几年便在全国木材行里占据重要席位,前途无量。郑道国和黄岳则一起进了警校,毕业后又一起分配回业县,从派出所民警到县局刑侦队,郑道国稳重心细,黄岳机智果敢,两个人堪称最佳搭档,受到褒奖不断。相比之下,陈锋的人生就黯然失色许多,他家境不好,性格优柔寡断,高中毕业后先是和王青葵一起做木工学徒,经不住怂恿半途又去亲戚家的饭馆厨房学做菜,成天被呼来喝去当小工使唤,什么厨艺都没学会,只有切菜的水平尚可。就这样稀里糊涂过了几年,王青葵看不下去,把他招到自己身边学做生意,他的境遇才逐渐好起来。陈锋不像王青葵,他自立门户后做的都是些小家具生意,这之中最重要的一位客人便是杜雅兰。杜雅兰是外地人,重点大学毕业后跑到业县最僻远山村里支教,山村家长对教育极度漠视,以小学里缺少课桌椅为由不让孩子上学,杜雅兰便跑到县城,想自掏腰包补足学校的课桌。那天,她走进了陈锋的店,陈锋听说了她的来意,分文不收送她一批课桌椅,甚至千里迢迢运进深山。从此,陈锋便成了杜雅兰在业县最好的朋友。杜雅兰豁达开朗又满腹学问,很快和王青葵黄岳他们也打成一片,两年支教结束后,她答应了王青葵的求婚,在业县彻底扎根,没多久,杜衡余出生,几年后,杜若予也来到他们身边。王青葵事业顺利,婚姻美满,儿女成双,只可惜那些年的人生得意还未来得及尽欢,灾难便一夜降临。杜雅兰因为入室盗窃案惨死,夫妻情深的王青葵一蹶不振,最伤心痛苦的时候,甚至连案发后心性大变的小女儿都忽视,更别提他一生心血的木材行了。借口去阳台抽烟,杜衡余三言两语把这些成年往事向卫怀信解释一遍,怕他理解得不够深刻,又说:“你别看我老爸现在窝囊,他年轻时候差点就成业县首富,我一直记得我小时候,他不管去哪都是人群中心,是人人倚仗的大哥,白手起家经营到他那一步,没有坚韧品格肯定是不行的,他也把自己当成了一棵大树,想要照拂所有人。可我记忆里的这棵大树,在我妈妈去世的那天,就被老天爷连根拔起了。”卫怀信轻拍他的肩,安慰道:“他非常非常爱你妈妈。”“是啊。”因为顾及卫怀信的身体,杜衡余只捏着烟,并未点着,因为谈起往事,他的神情有些沮丧,“都说我妈死得很惨,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并没见到。我爸是现场的发现人,我妹也是受害者,他们都经受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唯独我……他们什么都不肯给我看。”卫怀信想起调查资料里对于案发现场的血腥描述,心说他们不给你看才是最正确的。杜衡余突然摁住卫怀信扶在栏杆上的手,“卫先生,我妹妹因为那件事才变成现在这样,我……我当然知道你对她已经很好很好了,我再这样讲可能挺不要脸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妹妹复合……”卫怀信扬眉,“我不记得我和她分手过。”杜衡余苦着脸,“可是……”阳台的门嘎吱被推开,杜若予探进半个身体,瞧见他们俩叠在一起的手,微妙地挑挑眉,“我想拍张你们此刻的照片,发给方未艾。”杜衡余问:“为什么?”杜若予说:“提醒他,他卫怀信后宫正宫地位不保。”杜衡余往杜若予额头上弹了一指,听见门里黄岳在喊自己,便应声进去了。寒风呼啸的阳台,杜若予略感尴尬地看着卫怀信,“不冷吗?”卫怀信本来想摇头,转瞬又抱紧胳膊,“冷啊。”“冷就进去啊!”杜若予着急地催促,“冷你还老往风口站!”卫怀信却说:“里头是老友久别重逢,我杵在里面太突兀了。”杜若予说:“那你回慈心。”“你回吗?”“不。”“那我也不。”卫怀信坚定地拒绝后,抱紧胳膊原地蹦跶,好像这样就能抵御寒冷似的。杜若予蓦然想起上一个冬天他们在南医大校园湖畔吃冰淇淋,卫怀信也是这样幼稚的像个孩子。明明只过去一年。怎么就好像失去了一辈子。杜若予低头扶额,她讨厌自己这样患得患失。卫怀信却未想起这些小事,他忽然凑到杜若予身边,要她往玻璃门里瞧,“你猜他们在聊什么?”客厅里,原本环绕在老友间的兴奋和喜悦像被飓风席卷,顷刻荡然无存,就连进去没多久的杜衡余,此时也是满脸凝重。“刚刚还好好的。”杜若予奇怪道,“这是怎么了?”卫怀信说:“看起来聊得不是很尽兴。”杜若予想进屋,却被卫怀信拦住。“你最好先别进去。”“为什么?”卫怀信撇嘴,“你出来后才变得古怪的气氛,说明这会儿的话题是特意避开你的,你现在进去,就不怕他们尴尬?”这四个人之间,需要避开杜若予的尴尬话题,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什么。杜若予皱眉,她往后退开两步,站到了阳台最角落。卫怀信看她肢体与神情,没有做声。不知沉默多久,杜衡余重新回到阳台,冷风扑面,他看向杜若予,打了个寒颤。杜若予的手脚都快冻麻木了,“他们在说什么?”杜衡余挠挠后颈,并不隐瞒她,“陈锋说了他的病,是肝癌,做过一次很危险的手术,说是捡回半年的命。”这符合卫怀信之前的猜测,杜若予忍不住瞥他一眼。杜衡余接着说:“他说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死前不仅想见见老朋友,还想做件最重要的事。”杜若予已经猜到陈锋想做什么了。“他想抓住当年杀害妈妈的凶手。”杜衡余的声音很轻,承载了这间屋子里外许多人的不确定,“他说只有这样,等他死了见到妈妈,才不枉当年至交一场。”咱们中的少数派查与不查杜若予暂时无法呆在家里,因此当卫怀信突然要求她送自己回慈心,她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她逃似离开那个窒息的家以及那些关怀备至却故作轻松的目光,直到下楼,才发现自己是被卫怀信牵着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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