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
虽是秋末,但江都城里的晚桂仍未凋落,满城泌人的花香,就连秋风也带着一股胭脂的香味儿,软风十里,二十四桥明月,与江都相较,太原真真粗俗不堪。
午间天暖,穿着宽袍大袖漫步在扬州城里,听扬州人温言软语,卖花的女子穿着轻薄的衣衫,花蝴蝶一般的穿行在行人之中,售卖着装在布袋中的晚桂。
卖了两袋晚桂,一袋给了昕儿,另外一袋给了长孙无垢,到扬州已经三日,李世民镇日里带着众人四处游山玩水,似乎到江都不是为了领了皇帝的特旨前来刺杀宇文化吉一般。
“无垢,”李世民收了扇子,指着街边一个卖字画的摊子笑道:“这里风景如此之美,不如我替你画一幅画如何?”
看长孙无垢的神情,便已知她会应允,即墨轻侯微微一笑,“公子要画画,咱们就不在旁打扰,昕儿,咱们到前面看看吧!”
并肩而行,昕儿心事重重,她不时的左顾右盼,眼神中闪烁着疑惑和恐惧,走到人少之处,即墨轻侯轻声道:“昕儿,你有心事吗?看你的眉头,皱得就像压了一座大山似的。”
“轻侯,我觉得我似乎来过江都,”昕儿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偶尔我会觉得某处风景很熟悉,但那记忆实在太模糊,我自己都不敢肯定是否曾经来过。”
是吗?早已猜到了她的身世,但却不敢明言,对于昕儿而言,她的身世也许会令她失去目前的一切,即墨轻侯不敢轻易判断李世民得知真像之后的反应,他觉得李世民心机深沉,心思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昕儿,其实许多的时候,我们会把书中看到的一切想像成为自己曾经亲眼所见的景像,”即墨轻侯甜笑着安慰疑惑的昕儿,“也许你在书中曾经看到过扬州,心生喜爱之情,所以不知不觉间……。”
还未说完,只听人声鼎沸,情不自禁的转过身,听见无数人涌向河边,两个互视一眼,均觉奇怪,昕儿伸手拉着即墨轻侯,快步前行,转眼便到了河边,此时众人盯着河中心,与平日里众人看到即墨轻侯便围拢上来,目瞪口呆上下揸他的模样不同,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即墨轻侯的到来。
宽阔的河,水流静潺,远远的看见几艘船沿河而下,那几艘船如此的富丽堂皇,即使相隔得这般远,也仍然看得见船上包裹着的金块和镶嵌的宝石,待船行到近处,昕儿和即墨轻侯不约而同的大吃了一惊,那船的船舱竟然是用金丝楠木制成,且不说船上的装饰,就只船舱便价值万金,这般的奢华,不知是谁……。
“快看,快看,”身旁的人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皇上出来了,皇上出来了。”
极目望去,一个身穿明黄色袍子的男子步出船舱,他身后是几个穿着丝绸衣裙的女子,待那男子在船头站定,一个穿着紫红色衣裙的女子越众而出,与他并肩而立,两人举手向岸上的人群示意,人群发出阵阵的彩声,很快,便有竹篮从船上放下,人群拥挤着向前,似乎想捡拾水里越来越的的竹篮。
看着河里的竹篮,即墨轻侯解下腰间的汗巾,昕儿挥出汗巾,卷住一个竹篮用力一拉,竹篮离开河面,飞至昕儿怀里,不待四周的人群省过神,昕儿已抱着即墨轻侯的腰,从众人头顶飞走。
走到人少之处,昕儿打开竹篮,只见篮中放着一个油纸包,用匕首割破纸包,纸包里露出一件点翠的金钗,这件金饰看上去已然用过,但成色十足,若送至当铺,至少能换数百两银子,只是普通的出游而已,为何出手这般的大方?
将金钗收好,沉默着回到客栈,刚刚坐定,李世民和长孙无垢笑容可掬的走进房门,李世民手中拿着画轴,神情愉快,“轻侯,昕儿,你们回来得这般早?”
“嗯,”即墨轻侯点了点头,“我们适才在河边看到皇上出游,无法游船,我们就先回来了。”
“皇上出游?”李世民一挑眉,“每逢皇上出游,总会放出一些竹篮,竹篮中每每有一些后宫的嫔妃想要更换的首饰,往往价值千金,不知这一次,轻侯和昕儿可有这样的幸运?”
原来都是惯例,即墨轻侯不由有些愤怒,他侧头看了看昕儿,她满面的诧异,“都是这样吗?许多的人因为缺少粮食而饿死,这些金银,可以救活多少的人?”
“若皇上有昕儿这般慈悲的心肠,天下就不会大乱了,”李世民似乎在嘲讽、似乎在感叹、似乎意有所指,“不过,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呢?”
众人许久没有说话,李世民淡然一笑,“咱们到江都已经三日,明日宇文化吉在静园设宴,那将是咱们最好的机会,昕儿,你准备好了吗?”
虽然明知李世民带自己到江都的用意,但听他这般询问,昕儿仍然觉得有些诧异,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宇文成都的对手,却如此的孤注一掷,他一定有其他的目的吧!
虽然心中疑惑,但昕儿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与他相处日久,连自己都学会了如何隐藏心事,这是自己的进步,还是堕落呢?
只有和轻侯相处的时候最轻松吧!永远不用提防他,永远不用费尽心思猜测他的用意,无论什么时候都与他心心相映,他的每个眼神自己都能心领神会,而同样的,自己的每一个神情,他也会了然于胸。
“好了,天色也晚了,用过晚饭,咱们早些歇息吧!”李世民微笑着起身,这些时日以来,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笑,笑得令昕儿心惊肉跳,总觉得那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不能对人言的祸心,“轻侯,让无垢和昕儿好好的商议明日穿什么衣裙出席宴会吧!咱们男子,就出去为她打点晚餐的一应事物如何?”
用过晚餐,昕儿如常一般坐在床边,开始修习洗筋经,即墨轻侯坐在屋中,翻看这些时日在市集买的珍稀古本。
打坐良久,昕儿只觉得心潮起伏,无法入静,今日在河边看到的一切一遍又一遍的在眼前重演,她觉得无言的愤怒,为什么,到江都这一路,看了太多的人间惨剧,真真称得上是哀鸿遍野,而皇上却用这般奢侈的船游湖?嫔妃们价值千金的首饰,可以轻易的丢弃?
“昕儿,”即墨轻侯在昕儿最愤怒的时刻轻声唤她,“你觉得恼怒吗?你为皇上这般的纸醉金迷恼怒吗?”
“轻侯,”昕儿睁开眼睛,“为什么你不觉得愤怒呢?咱们这一路行来……。”
“昕儿,”即墨轻侯走到床边,在昕儿身边坐下,贴着她的耳朵道:“因为路上的一切都是李世民刻意让你看到的,他这一次到江都,不仅仅想杀宇文成吉,还想杀掉皇上。”
杀掉皇上?昕儿恍然大悟,难怪李世民到了江都之后并不急于行刺,反而游山玩水,他一定知道皇上会出游,他一定想到,自己看到皇上出游的景象之后会如何的愤怒?难怪这几日他总是笑容满面,原来他在为弑君之后,李家可以轻易夺得天下而欣喜吧!
“那……。”
“不要,”即墨轻侯打断昕儿的询问,甚至不让她说出口,“千万不要,昕儿,这世间谁都可以杀皇上,你却不能,因为你不是李世民的棋子,你必须挣脱他的掌控。”
不要!一定不要!昕儿在心里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为李世民杀掉皇上,自己不是他手中的棋子!不是,绝对不是!
自用过午餐便开始梳妆,漂亮的上等丝绸制成的衣裙,裁剪得非常合体,穿在身上,整个人如同飘浮在云间,除了腰间随着走动而摇晃不定樱红的腰带,衣裙没有旁的装饰,只有素色的花纹,这是为了令行动方便。
将短剑藏在宽大的袖中,贴身而藏,剑气透过薄薄的剑鞘弥漫全身,气息在体内流畅而缓慢的运行,一切都到了最佳的时机,今晚,只待今晚一剑,便可大功告成。
马车优雅的行驶在青石铺就的街上,无数衣甲鲜明的士兵站在静园外,从他们的衣饰看来,似乎是保护皇帝的近卫队,他们的出现既是为了保护园中一应人等,也是为了昭示主人的无上的权威吧!
手中的名帖是高价从坊间一个高手手买的摹本,天衣无缝,守门的军士再三核验,最终笑逐颜开的将四人送进庭院中,接应的下人飞一般跑了过来,“几位客人,请随我来。”
穿行在长廊之中,隐约可见庭院中张灯结彩,布置得极为雅致,但不经间处,又昭示着这座庭院的奢华,走了盏茶的时光,面前豁然开朗,面前显现偌大的一个湖泊,湖的左侧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想那里便是宴客之处。
“几位客人,请继续前行,”接应的下人恭敬的施礼,“自然会有人接应,另外,今日皇上也会出席,请各位客人务必小心言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