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为我那轻微的阳奉阴违而沾沾自喜,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程度上的反抗。而这反抗得以进行也是因为,我判断它仍在妈妈的允许范围内。
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是我身为一个哺乳动物的正常行为——一只小鹿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老虎,但是在它看见老虎的一瞬间就会立刻逃跑,这是因为它的妈妈教给了他趋利避害的道理。
而我妈,确实也在使我免于受到伤害,在我一头雾水时为我选择了就业面最广的两个科目,还帮我选择了省内条件良好、交通便利的大学。
在这样的照顾和保护下,我还算顺风顺水地长大了,没有经历什么大的磕磕碰碰。
我也渐渐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就是如果做了妈妈不允许的事儿,很可能要出大问题。
那么现在,我们来做一些思考。
如果按“妈妈是否同意”为界限,世界其实可以一分为二。
一部分是老实工作、适度娱乐、谨慎交友,我们可以称之为“表世界”。
另一部分,内容就比较繁杂。除了像阿奇、碧莲这样完全意义上的道德问题,可能还包括抽烟、醉酒、纹身、飙车、穿着暴露、半夜不回家等一切可能使自己趋近危险的元素,我们可以称之为“里世界”。
像硕硕这样的人,无疑是完全的表世界人,她最多会对里世界不涉及道德的那部分表示“理解”,更多的是觉得那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这可能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妈会选中硕硕——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异能,而是她才是真正从骨子里就符合我妈要求的那种女孩。
我妈可能认为,不论我在哪里,只要始终和硕硕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在加上我本身从小被灌输的警惕性,就可以很大程度上规避危险。
相比之下,碧莲、阿奇、思思这些,对于我妈来说就是完全的里世界人。
碧莲表面上是个温柔贤淑的阔太太,内里其实是挨过打的小三,是与风流丈夫各玩各的、斗志斗勇。
阿奇表面上是n大艺术生,内里其实每个节假日都与阔太太纠缠不清、自甘堕落。
思思比起他俩要正常许多,像逛夜店、找陪玩这些也并不涉及道德层面,只是玩得比较high而已——所以这三个人中,我相对会喜欢思思一点——但如果她真的疯到动用内部力量控制网店运营,这就直接涉及到法律纠纷了。
那陈先生呢?
阿奇认为他是完全的表世界人,碧莲认为他就是个陪玩而已。
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卡在中间,然后无限偏向表世界。
因为他曾亲口说过“长得好看,头脑又好,为什么不做这个呢”。而他本人不做“这个”的原因是,“头脑不算好”。
他的确是个骨子里的表世界人,但其实他也很清楚,如果不赚快钱,那他一辈子就这样了——身体虚弱,双亲离异,家境不好,存款可怜,下面还带着个小拖油瓶。
我觉得在他申请网店的时候,不管是喝醉了也好,因失恋痛彻心扉也罢,总之他是真的动过堕落的念头。
只是在他清醒过来之后他还是决定回归表世界,此时已经略略有点晚了——于是就呈现出这几周来这尴尬的境况。
那再说说我呢?
这是我头一次怀疑,我本不是一个符合妈妈心意的孩子。
当我被迫习惯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出门时,我在想什么?
当我打开电脑看动漫时,我看的是什么?
当那个爱抄我作业的女同桌,跟我聊起她的那些社会朋友的时候,我在憧憬什么?
当我开始自己写小说时,我的思维冲破了什么?
当我一次又一次来到这个剧本杀场地,和这些乌烟瘴气的人坐在一起聊天,窥伺他们的人生时,我又在兴奋什么?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都有感知,我好像并不像别人认为的那么乖——我时不时地能感知到自己身体里那种就要跳脱而出的野性。
我也曾坚定地相信,如果没有妈妈的掌控,我一定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于是我心里有了一种怀疑——我可能,恰好和陈先生相反。
我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向往疯狂的人,只是在后天的教育中慢慢定型了。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我现在性格已经这样了,而且过得也挺好的。
比起电影里演的那种“疼痛青春”,比起一步踏错误入歧途,我这种平平无奇的生活对一些人来说也算可遇不可求。
就是这种好似“自我意识觉醒”般的感觉,让我觉得有些奇妙。
这时,陈先生来的消息打断了我的思考:小王八,编好了没?编好赶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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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你剧本里那些不能说的信息编圆乎了没。
看他消息语气还算轻松,那我估计他和思思已经谈妥了。
我赶忙给他回复:再给我十分钟。
耽搁了太久,这时候我也顾不上什么扛推位了,直接唤阿奇道:“快快快把证据卡都摆出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肯定不是凶手。”
可能是我话题转换太快,阿奇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我说:“按死者的死状来看,皮肤潮红一定是死于co中毒,但你应该是捅了他然后吊起来,所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还知道你的怪癖除了校园暴力以外,还有严重的强爆倾向,所以赶紧的吧,你在我这儿已经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外面在催了,我们还有十分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