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午后,虽说开了春,但是天气还是很冷,姑娘们穿着薄薄的衣裳倚在门口,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还要招徕女票客,好在老鸨儿没盯着,各自都不免有些懒散。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琼楼的门口,见来了生意,姑娘们略微打起精神来,纷纷迎了上去,甚至有胆大的已经动手去掀起那车帘子,笑意盈盈地娇声道:“这位爷——呃?”
只见车里竟然端坐着一名女子,那妓女登时吓了一跳,忙不迭把车帘子扔下了,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媳妇出来捉奸了,好险也!
她冲周围的姐妹们使了一个眼色,众人识趣地呼啦散开,不敢再围上来,只装聋作哑,假作没瞧见这马车,怕事的甚至已经借机躲回楼里去了。
车里的人正是林奴儿,她没有下车,而是主动伸手将车帘子撩起来,指着窗外的琼楼,道:“王爷,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顾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隐约能瞧见那些青楼女子正在低声交谈,不时朝这边瞟一眼,那些面孔于林奴儿而言,都是十分熟悉的。
她从前还在琼楼的时候,与她们朝夕相处,如今甚至还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林奴儿道:“我八岁被卖进了琼楼,大娘子花了八两银子买下我,后来就一直呆在这里,直到去年为止。”
她慢慢地、仔细地将自己曾经在琼楼里的事情说来,唯恐有一件漏下的,说她当初如何设法在除夕夜逃出去,如何被抓回来,大娘子如何拿着刀威胁她,说要剁了她的双腿,说孙婆婆如何帮助她,让她不必像其他人那样,沦为接客的下场,说她在大年初一坏了规矩,跪在大雪里被嬷嬷抽板子,说她如何攒钱,期盼着赎出小梨和孙婆婆,说到了孙婆婆的死,小梨被诬陷偷窃。
林奴儿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是没有看顾梧的,她只盯着面前的马车壁,温声细语地说,将她之前千方百计想要捂住的谎话揭开来,坦露在顾梧的面前。
她不想再骗他了。
说出来的那一刻,林奴儿的心中异样的轻快,她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但是没有,她甚至敢抬起头去看顾梧了。
早该如此,林奴儿心想。
顾梧的面上果然带着怒意,眼神沉沉,如刀锋一般锐利,几乎要割破人的面皮,林奴儿的心止不住往下沉,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里,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是却不及她心中的难过。
顾梧并不说话,表情阴沉得可怕,直到林奴儿说自己去找了柴永宁,答应替嫁的计划时,他才终于开口,简短问道:“后来呢?”
林奴儿轻声道:“后来我就被接去了柴府,对外称是柴尚书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顶替了柴婉儿去成亲。”
她终于把这个谎言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地交代完了,接下来,她就该离开了。
岂料顾梧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他的眉心皱成了个川字,生气道:“我没问这个,我问的是,后来那个偷走你银子的贼呢?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林奴儿没想到他竟然只关注这个,一时间有些怔住,微微张圆了嘴:“我——”
顾梧一双凤目带着怒意,道:“你没收拾她?”
林奴儿哑然片刻,才道:“她本是琼楼的人,我能怎么收拾她?我并没有证据。”
顾梧冷笑一声:“要什么证据?”
他说着,豁然起身下了马车,想起什么,又回身向她伸出手,皱着眉道:“来。”
林奴儿才坦诚完,这会儿正心虚着呢,也不知他要做什么,茫然地抓住了他的手,被拉下了马车,顾梧牵起她大步往琼楼的门走去。
原本在那里招徕客人的青楼女子们各个都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顾梧的脸,那架势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待又看见他牵着的林奴儿,表情又都迟疑起来。
这逛青楼的男人多了去了,但是带着女人逛的,她们还真是头一回见。
大堂里的嫖|客也有认出来顾梧的,低声呼道:“这不是秦王殿下么?”
众姑娘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就是那个撞到了头的秦王殿下?”
“对啊,他上回就来过咱们楼里,还、还杀了一个人……”
有人提起来,姑娘们自然就记得更清楚了,又有人低声道:“听说秦王殿下的病好了……”
“他牵着的那个是谁?”
“瞧着有些眼熟啊,像是从前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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