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和预估的没什么出入,红岭展现的诚意很足,工作虽然繁琐细碎,但推进得有条不紊。最后一天收完尾,兰殊爽快做东,请所有人吃饭。如今他的身份已不是秘密,这种和凌风集团二公子联络感情的机会自然没人会错过。
席间宾主尽欢,李律师带着团队的小助理来敬酒,兰殊端着茶起身。
“实在不好意思,我酒量不行,所以只能……”
“没事没事,您随意!”李律师连连说着,一口将酒干了。
喝了酒,兰殊与他聊起接下来的工作:“等尽调报告出来我们就上报过会,接着就是合同的事了,到时候还得辛苦你们。”
李律师忙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二公子您太客气了,您放心我们肯定竭尽全力维护咱们凌风资本和凌风地产的利益!”
兰殊笑:“交给你们,我很放心……就是不知道你们江律师,他接下来会参与吗?”
“会的会的,”李律师答,“合同最终都会给江律过,谈判期间他也会远程参与。”
“远程啊……”兰殊淡道,他垂眸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们江律师什么时候回燕市?有和你说起过吗?”
李律师闻言有些紧张:“大概还要一两个星期吧,我昨天和他通话他说月底前能回来……二少,是我们的服务有什么地方不到位吗?您尽管提。”
“啊,没有没有,”兰殊连忙解释,“李律师你们特别好,你们这段时间都用心了,也辛苦了。我随口问问而已。”
李律师松了口气,正准备告辞回座位,又听兰殊问道:“那江律师回云寿是什么事啊?方便告知吗?”
李律师知道江遇和兰殊的关系,略忖觉得没什么不可说,说了还更能争取理解,于是答:“是江律师的家事,他母亲病了。”
“病了??严重吗?”
“好像是癌症,哎,现在社会环境变化,老年人患癌的概率也提高了不少……”
兰殊后面没太听得进去,抽一两分的神应对饭局,余下思绪都集中在李律师的话里。直至散场,他回到家,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拨通了江遇的电话。
“小殊。”兰殊挺久没听见江遇的声音,心脏立时悸动。
“你,你这么晚还没睡啊。”他问。
“还没有,准备睡了。有什么事吗?我听李律师说你们今天进场尽调已经结束了,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不是,尽调很顺利。”兰殊顿了顿,问,“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江遇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答:“还好,你不用担心。”
“是癌症吗?”兰殊追问,他听见江遇轻轻叹了口气。
“嗯,食管癌。”
“医生怎么说?”
江遇再次沉默了,兰殊举着手机,在周遭的静谧中总算觉出一丝尴尬。随即又感到莫名的沮丧与委屈。他明白自己大概又越界了,但他实在厌烦这条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的边界。
“那什么,我只是……”不等他试图缓和氛围,只听江遇道:“发现得太迟,情况比较麻烦,只能先配合免疫药化疗。”
江遇还是愿意告诉他的,于是方才的所有情绪顷刻烟消云散,兰殊连忙继续问道:“你们在哪个医院?”
“锦大医院。”
“化疗和免疫药能治好吗?”
“不确定,尽力一试吧。”
“哦……只能化疗了吗?别的治疗手段呢?要不把阿姨接到燕市来,去燕大医院,我来安排。”
“已经请燕大的肿瘤专家看过片子了,申大的也找过,得出的结论差不多。”
“光看片子怎么够啊,还是直接过来吧,锦大医院是还不错,但国内最好的还是燕大呀。燕大医院的院长和我家很熟的,把阿姨接来,我肯定给他安排业内最权威的教授。”
“不用了,小殊,燕大最权威的食管癌专家是赵信真教授,我已经和他视频联系过了,结论也是他给的。”
“……那,那出国呢?美国?或者日本,我记得好像日本在肿瘤治疗这块还是挺先进的!”
“没必要小殊,不用这么折腾。”
“怎么会没必要呢?你要担心往返太折腾老人家身体收不住,可以用私人飞机嘛,我直接……”
“小殊,”江遇打断兰殊,“真的不用了。食管癌晚期,淋巴结广泛转移,治愈的机会非常,非常渺茫……”他闭上眼缓了缓,轻声说,“但还是谢谢你。”
兰殊一愣,他非常不解:“渺茫,渺茫也要试试啊,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又不是试不起……”他本来想忍住,却无法克制自己忽然应激的大脑,无法掩饰内心的迫切:“那是妈妈啊,妈妈,难道不就是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拼了命也要挽留的吗?”
江遇又一次默然,兰殊却再也按捺不住,他实在烦了江遇如今满腹心事却总三缄其口的态度:“你说话!”
他听见江遇未作掩饰的叹息:“小殊,事实是,我们依然会计算利弊,计算付出和回报。不只是钱,还有时间,精力,还有需要承担的压力,还有机会成本。这些加在一起,去换一个渺茫的希望值不值。我们会计算这些。小殊,我本意不想和你说这些,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江遇垂着眸,说出来并不让他觉得轻松,这是原本约定俗成而无需宣之于口的不体面的现实,但面对那样一个纯粹而简单的人,他又实在编不出委婉的谎言。
对兰殊撒谎是很难的,他一直知道。
电话那头不再传来切切言辞,沉默的换成了兰殊。江遇隔好几秒忽而意识到自己言语的巨大失当,他暗骂自己两句,忙道:“小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