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回到将军府,便径直去了虞氏的院子,虞清莲正从屋里出来,两人就在连廊对上了。
“呦,这不是闻溪姑娘吗?今儿个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姑母的院子你也敢来?”
虞清莲端着主母的架势,毫不客气地拦在闻溪面前。
身后锦歌亦是抬眼直视,半张开手臂,厉色道,“夫人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不得擅闯。老太君吩咐了,如今府中事务繁杂,都交由二少夫人打理,闻溪姑娘有事儿,就在这儿禀吧。”
闻溪拧着眉看向虞清莲,心中奇怪,怎么连老太君都将权柄下放,她不会看不出虞清莲心机深重,想破头也只能是殷煜珩的意思。
“见过二少夫人,闻溪方才去过药斋,师父命我此后日日来给夫人请脉,以便调整药量,还请二少夫人允准。”
虞清莲冷哼了一声,眸光阴鸷,“闻溪姑娘,实话告诉你吧,大少爷还特意嘱咐过,夫人的屋子,就是你沐闻溪入不得,怎么,薛神医没跟你说?”
闻溪双眼一滞,似不肯相信,脚尖冲前想要硬闯,却被跑过来寻她的阿黎拦了下来。
“姑娘!姑娘咱回吧……”
“二少夫人莫不是心虚,可是夫人屋里有什么秘密怕闻溪现,这才拿将军来压我。”
阿黎死死拽住闻溪的胳膊,小声劝道,“姑娘,咱刚出来,别闹了……”
锦歌一脸不屑,“大少爷说这话的时候,阿黎也在,你若不信,自己问她。”
惊愕顿住了脚,闻溪缓缓看向阿黎,才现她一脸无奈,这一切都是真的,并非虞清莲故意针对。
若是如此,闻溪想借故激怒虞清莲,让她对自己动手怕是行不通了,原本想着有机会再撞个头破血流,或许殷煜珩看在自己被欺负,柔弱可怜的份上,还能施舍一点怜悯。
眼下虞清莲暂代中馈,后日宫闱宴,她铁定不会让闻溪参加,只能去求老太君,闻溪带着阿黎又去了齐心堂。
可到了老太君屋里,才现她也病着,曹嬷嬷轻叹道,“方才小厮来报,镇远侯府的牌匾已经被揭了下来,如今那府邸已经是毅王府了,老太君许是想起侯爷伤了神思,早早就歇下了。”
闻溪双眼一闭,失神一般的走出齐心堂,一直出了将军府,又不知不觉走到了毅王府门前,怔怔地看着一众下人忙碌打扫,一向素雅的宅院添置了好些奢华的家具,却比之前更加没有了人情味。
“沐闻溪?”
身后突然有人唤自己,闻溪才缓缓转身,一双空洞的眼睛看过去,披着紫红锦褙披风的江暮雪刚从车辇上下来。
她梳着妇人髻,脸上少了稚嫩明媚,却多了些漠然,看着闻溪的目光中有种说不清的遗憾。
闻溪这才想起来,如今面前之人已贵为王妃,再不是那个徒有丞相千金名号的世家小姐了。
“奴婢见过毅王妃,娘娘金安。”闻溪跪下行礼,江暮雪垂下眸子,从她身边走过,并未让她起身。
闻溪双眼蓦地一闭,将额磕到地面,她知江暮雪应该是以为自己也有份算计,所以心中怨怼,不予理睬已经算是高抬贵手了。
可是江暮雪走到门房最高处,却顿住了脚步,好似突然改了主意,转头道,“起来吧,跟本宫进来,有话与你说。”
闻溪跟着江暮雪进了毅王府,前厅落座后,她脱掉披风,禀退了左右,眼前只剩闻溪。
江暮雪面上冰冷一片,看着她缓缓张口道,“二皇子跟本宫说,那夜听到本宫的马夫跟旁人言说,本宫去了车上睡,所以认为主帐中只剩你一人,他将本宫错当成了你……可找来马夫对峙,却抵死不认,父亲才说是殷煜珩用计害了本宫。江家与殷家从此便势如冰炭,不死不休。”
闻溪只觉周身被一种哀怨之情压着,沉重而悲伤,仿佛连呼吸都有种刺刺的痛楚,她想不到以何言来应对江暮雪接下来的指责,亦或者她方才想要的伤痛这便就来了,只是此番,她觉得自己活该。
“呵……原本,本宫已在家中挂好白绫,可本宫若就这样去了,父亲定会不顾一切,打上将军府,那你又该栖身何处呢?”
闻溪身子一僵,带着探究抬眼,却看见江暮雪方才如死水潭一般的双眸,正饱含热泪地看向自己。
“就算是此刻了,本宫还是想问你一句,那夜,你是否都知道?”
“娘娘……不,暮雪妹妹……”她的声音沙哑而婉约,如同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光,遥远的不真实。
“闻溪一直弄不明白,为何对闻溪这般偏爱?难道只因曾出手相护?”
江暮雪抽泣了一声,珍珠般的眼泪落在华丽的衣裙之上,她苦笑道,“本宫也没办法,可是心悦一人若能说得出缘由,那便也算不得真心。本宫只知道,打从心动那日起,行也思卿、坐也思卿……”
一滴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滑落下来,直到嘴角品道一丝咸,闻溪才从震惊中跌进感动与自责的深渊。
殷煜珩错了,江暮雪对闻溪好,只因倾慕,从未算计,她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会甘心沦为斗争的工具,她只是个勇敢追求心中所爱女子,只是这份爱从开始就注定会无疾而终。
此刻闻溪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就算告诉江暮雪自己也是其中一环,又能改变什么,她再不是那个拉着自己的胳膊娇嗔的江府千金,而自己也无力改变局面,倒不如让仇恨代替一切。
“娘娘错爱,闻溪心中有愧,将军身在朝中,又有几分能如自己心愿,若是江丞相不插手党争,二皇子不觊觎储君之位,何至于此……”
江暮雪眉心紧拧,看着她又气又委屈,知道爱而不得痛苦,可因爱生恨又何曾不是种煎熬。
“沐闻溪,其实本宫心里最难过的,不是替你遭欺辱丢了清白,也不是因此被迫嫁给那个混世魔王,因为心中有你,嫁给谁都是一样。本宫难过的是,不想有一日看见,你搭上一切追随的那个人,终将你弃如敝履,那本宫牺牲的一切,和那颗不改的痴心,又算什么?”
闻溪含泪抬眼,望向江暮雪,竟慢慢勾起了唇角,这世间终于有人能明白自己的悲喜,只可惜,她却伤她如此之深。
“闻溪辜负娘娘厚爱,若来世投得男儿身,宁负如来不负卿!”闻溪双手合于头顶,重重磕下,再起身,已是一脸冰冷。
“你别走!你不要走……”江暮雪的口气从命令变成了恳求,这些日子她实在痛苦,唯有方才坦诚了心意之后才通透了些许。
闻溪背对着江暮雪顿住了脚,想来这一世怎样都已经辜负了,倒不如借她再向自己的目标靠近一些,所有欠下的债,来世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