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欣被这惊天消息震得有些恍惚了,呆滞地问:“什么来头?”
“那可是我们驭兽山庄开山始祖亲自画的。”甘扶说,“右下角的字样你不曾看过吗?春生檀山,便是祖师爷随春生的印章了。”
什么样的人,能住在随春生的画里?
“满满,还要兄长去取其它的给你吗?”
甘欣扯了扯嘴角,强为欢笑:“我原本不知道,所以才开口的。既然有了,就不必麻烦兄长了。”
那幅山景图,自甘欣问父亲讨来后挂在房中近十年,她早将画中点滴熟记于心。
它同样重岩迭嶂,但山峰的走势以及岩间流水与如今的檀山均有天壤之别,甘欣从来没有将它与自己身居之处产生过什么联系。
“若那阵法落成的时候,是依据古檀山的风水气脉所画,自然不能以现有的峰峦作比。”
正如她师父所说,仙山是活的。但没有一种自然的演变会完全匿去踪迹,所以她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去寻找,总能发现一些证据。
可师父说的,一定都是对的吗?
时至今日,她甚至连师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甘欣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用于推演五行的簿册,沿着山路将她过去记下的阵法怪异之处一一圈出,打算逐个攻破。
最先去的,便是那双卦对立的阵处。
甘欣要在这群山之下,找出水源的痕迹。
先前她也试着找过卦中记录的水,但那只是在山林表面的搜寻,后面甘欣想当然地觉得是阵画得不对,便没再尝试往更深层的地底挖掘。
现在她重新回到那里,花了一天时间在阵法所在的区域树了个屏障,能将内里的灵力波动不被外人发现。
这是她特地问师父请教来的,要想探寻千百年时光吹平的尘埃下埋藏了什么其它秘密可不是小动静,一不留神就会引得山间巡查弟子的注意,她必须要小心行事,然后师父就给了她两张符纹,让她学了个新的阵法,再将符文贴于阵上。
“原本是在阵法上施展一个较为复杂的土系术法,但眼下临时教给你,恐怕也学不会,师父就先把术法刻录于这符篆中,你直接拿去用了便是。”
甘欣没多想,带着师父给的那一沓符纸就匆匆回到檀山表界。
她悟性很强,记性又好,自从进入筑基后期,早已是师父演示一遍,她便能将阵法分毫不差地复原出来。所以当下她做的每一步,都严格遵照了师父的要求。
可是当准备工作彻底收尾的时候,甘欣站在自己的成果上,看着密不透风的阵墙,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除她以外,大多数驭兽山庄弟子和灵兽都十分熟悉的阵法。
对阵局。
她按照师父所教画下的阵法,无论从外观还是作用上,都像是一个简易版本的对阵局。
檀山中的对阵局远比其他门派费尽心思请人造来给弟子们切磋的要精妙许多,可人人都说那是檀山灵气滋养出来的,无从知晓它们的由来。
甘欣看着脚下的阵眼,以及边缘贴上的繁复符篆,忽然觉得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灵气是天地给予人间的馈赠,它们强大且自由,不会被轻易框定成什么固定的模样。那些百态横生的秘境就是最好的证明,世间没有两个完全相似的秘境,而同一个秘境也会因为内里灵力的波动,幻化出大相径庭的里世界。和光书院里为了能让瀛洲仙山的秘境给前往学习的弟子们试炼,需要各大门派派出至少元婴后期的修士一同前去勘探,并且联手维系,才能稳固一个秘境的构形。
像对阵局这样坚实又绝对安全的存在,断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它一定出自某个阵法大家的手笔。
“随春生。”甘欣忽然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她知道驭兽山庄的开山始祖是谁,可山间没有什么典故记载着随春生的生平详情,她无从知晓有关随春生的事。
只是从听到这个名字开始,甘欣理所应当地就觉得驭兽山庄的祖师爷,一定也是个驭兽师。
倘若他不是,或者不只是呢?
千百年前的驭兽师们,是否和如今截然不同,在驭兽心法之外也可能随意掌握其它术法。
就比如……
她的师父。
她那个自称为妖,却能拥有灵兽,且绝对称得上精通阵法与符篆的师父。
甘欣吞咽了下口水,缓缓蹲下|身,用手掌触碰到潮湿的土壤。
一阵秋雨一场凉,九月后的檀山夜里总会飘起小雨,晨间雾气不散,哪怕午后太阳出来了,也难将湿气驱尽。
火系灵根的修士身上带着难以压制的热意,这本来是甘欣最喜欢的季节,可那凉意已然无法获取甘欣的注目,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脚下阵法的景象上。
两刻过后,她四周的落叶飞速旋转起来,搅出雨后尘泥的腥气扑面而来,又自漩涡中间凹陷下去,从中凝结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甘欣勾了勾手,那水珠便自枯叶中来到她面前。
这是她从土中提取出的,千百年前埋藏至今的水星源。地貌会随着时间的变迁改变,但沉睡的星源不会。
它们尘封地底多年,被外力唤醒后茫然地试探周遭环境。
水虽克火,可五行相生相克亦遵循实力强弱的法则。甘欣身上的火星源对孱弱的它们而言存在感太强,威压太大,于是水星源们回神后,瑟缩着往树林深处躲去。
星源们一旦分散开来,突破阵法作用的范围,以甘欣的境界便不再能轻易看到它们。水珠消散后,甘欣脚尖在地上轻轻剐蹭两下,那旋转着的树叶漩涡随之瓦解,却并没有飘回原处,而是在地上组合成了全新的阵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