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几句笑话,大家坐下,五夫人叫了身边的妈妈去招呼戏班重开演。
大太太端了锦杌坐在女儿的身边,十一娘只好立在她们的身后,
台上赵五娘声泪俱下:“……不幸家乡遭荒旱,粮米欠收少吃穿。头一年不分昼夜织布纺线……”
身后唐家奶奶和乔夫人窃窃私语。
声音或高或低,却正好能让她听到只言片语:“……也不好好歇着。这几年都是三夫人帮着掌家……非要在亲眷故交面前出这风头,也不想想三夫人的立场……”
十一娘不由打量元娘。
元娘歪在银红色七彩团晕迎枕上。双眼微闭,好像睡着了。
又侧脸去看大太太。
眉头微蹙,脸色紧绷。显然是听到了两人对话。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元娘这样,的确容易给人气量狭窄的感觉。不过,这不是自己能说的话,不如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听戏。
心念一转,她把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上。
蓝色缎面的百纳衣半掩粉面,妙目转动,戚婉悲切。赵五娘腔调高亢:“那东邻西舍都全然借遍,卖了纺车又卖了衣衫……”
“十一妹,”身前的人突然唤她,声音微弱却柔韧,“你在家时,住哪里?”
十一娘微怔,片刻才回过神来——元娘在跟她说话。
“回大姐。”她恭敬地道,“我住绿筠楼。”
“绿筠楼啊?”元娘已睁开了眼睛。她望着戏台,目光平静而清明,“在什么地方?在娇园的什么地方?”
“在后花园。”十一娘尽量清晰明了地向她说明,“从芝芸馆的后面门出向东有卷棚,出了卷棚向北有回廊,下了回廊,是片黄杨树林,绿筠楼就修在那树林西边。”
“西边!”元娘回忆道,“我记得那里有个暖的。怎么?把暖拆了重起了绿筠楼吗?”
“没拆!”十一娘笑道,“就在那暖前面不远。”
元娘点头。
戏台上一幕喝完,锣敲突然静了下来。
她并没有查觉到,依旧和十一娘闲聊:“我小的时候常在那暖里看书,现在那暖做什么用了?”
满屋的人都听到她的声音。
十一娘压低了声音:“冬天下了雪。母亲会让人点了地火,我们姊妹都会在那里做针线。又明亮,又暖和。”
元娘笑起来,转头对一旁坐着的几位夫人道:“我精神不济,就陪大家听这半折。算是我的心意。”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给众人换茶。
大家纷纷道:“正当如此,你快去歇着吧!”
元娘笑道:“听说晚上还要放烟火,我等会也看看热闹。”
太夫人和大太太都露出犹豫之色。但太夫人毕竟是婆婆,有些话不好说。大太太则直接些,问道:“你身子骨能撑得住吗?”
元娘望了五夫人:“正如丹阳所说,我总关在家里,没有病也得闷出个病来,何况是有病,正当多动动。”
五夫人笑吟吟地连连点头。
大太太还要说什么,元娘已笑道:“娘放心,我就在隔壁院子里歇着,能行就出来陪陪大家,要是不行,我就在院子里看看……到时候大家别怪我失礼。”
众人纷纷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