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生,缺憾与苦难才是常态。
可没成想上天竟还留着这样一份大礼给她。
如今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着,这一切便已经足矣。
她心有归处,再非浮萍。
北明王朝二百七十三年,王朝第一任女帝登基。
恒帝裴恒之因身体不济,自愿退位让贤于皇后顾连清。
自此,朝堂大事便彻底由顾连清接手。
罗怀玉任辅政大臣,游木掌户部财权。群臣无异议。
自此天下太平,世事昌明,海晏河清。
而西北之地,不知何时出了一位强悍的女将军,听闻此女年岁不大,可是脾气暴躁,一身功法阴邪,身旁常常跟着一个古板的小和尚,在她耳边念经,是以除却战场之上厮杀,倒也不曾见她做过恶事。
顾连清在朝堂上看见西北递来的奏折之时,唇角轻轻扬起。
谁能想到她的女儿最后走上的却是谢景逸的少年战神之路。如此也好,她生于蛊虫,本以为这一生便都要做被蛊毒所控制侵蚀的怪物,可她奔赴战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她放下奏折,抚摸着手上的佛珠,看着那颗晶莹透亮的血琥珀。窗外阳光从缝隙间洒落几缕进来。
顾连清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顿时外面灿烂的阳光一下照满了整个房间,阳光打在她脸上,显得眉眼都柔和了。
不远处,墙角下新移来的那棵柳树也发芽了,生机璀璨。
顾连清心生欢喜。
这世间待她以痛苦,以困难,以悲伤,她从前逆来顺受也罢,奋力反抗也罢,时至今日,走到今天,她终于见到阳光了。
她这很长很苦的一生,终究是熬到了开花的时节。
西北的风沙地,一个小姑娘挥舞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银枪,耍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她人虽小,面容也可爱娇俏,可手里的银枪却不怯懦犹豫。出枪迅速又敏捷,收手果断又不留恋战场,可谓是天生的将才。
阳光下照射在挥舞着的银枪上,折射来的光线闪耀又刺眼,她心血来潮,灵机一动,故意将那银枪偏了个角度,叫那光线直接折射到旁边的一个小和尚眼皮上。
小和尚被突如起来的强光照射却没有多少反应,他只是依旧闭眼念着佛经,道:“思颜,别闹。”仿佛早已见怪不怪了。
见他出声,顾思颜立马收了银枪,然后双腿盘坐在小和尚旁边,笑嘻嘻道:“乌北哥哥,我已经练了好久了,要不我们偷偷出去玩儿吧?”
“不行。师公说了,你每日要听经法三十遍,今日才十三遍。”小和尚无情拒绝道。
那年顾思颜被救活之后,一直是了明大师在为她念经诵佛,压制体内的蛊虫。
按理来说,她该同谢景逸一样,拜入了明大师门下,苦念佛法,清心寡欲,这样才能压制体内的蛊虫。
可她偏不愿意念经学佛,尤其是了明大师允她做俗家弟子,只教她学佛法,她也常常边听边打瞌睡,同她母亲知书识礼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没办法,了明大师便把这任务扔到了乌北头上,叫他念给顾思颜听,自那以后便是他念经,顾思颜练武,两两结合,好叫她不被蛊虫的凶残嗜杀所控制。
“啊……”一听还有这么多遍,顾思颜腰都一下塌了,忍不住哀嚎道,“不想听不想听了,乌北哥哥,真的不想听了,要不你别念了,咱们出去玩儿吧。”
“不行。还差十七遍。”乌北执拗道。
“啊……”顾思颜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撒泼打滚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乌北哥哥,你念得我耳朵多快起茧子了,听了这么多遍,我都会背了。再说了,师公也不在,少念一回也不会怎么样,好不容易休假一天,你就放过我吧。而且我现在不是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吗?乌北哥哥……”她拽着乌北的袖子撒娇道。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
顾思颜欲哭无泪,这都念到了《金刚经》的第三品大乘正宗分了。以前明明只要撒撒娇,乌北哥哥就会同意的。可现在……
“乌北哥哥……”
“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顾思颜沉默了,瘪着嘴,不高兴地拿起银枪继续挥舞,越舞手里的银枪越是杀气重重。
她脑海中一时间仿佛回到了战场一般,鲜血,尸骨,厮杀,顾思颜手中的银枪越发蛮横甚至霸道。
她想起她醒过来的第一天,看见赵叔叔和乌北哥哥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吞噬。
若不是赵叔叔以蛊虫饲养,恐怕她早就做出坏事了。
后来师公来了。
狠狠训诫了一番赵叔叔,然后便直接把她扔到了战场上。
师公说:“只有在这儿,你的嗜血才能被掩藏,你才算是一个正常人。”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她站在广阔无垠的战场上,身边全是比她高大强壮的人,拿着比她高的武器,凶神恶煞的面容。
她好害怕,她什么都不会,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好想娘亲。想要娘亲抱抱。
“娘亲,你在哪里?”
可是战场上没有娘亲的身影,只有数不尽的将她包围的敌人。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看见他们身上的血和伤口,体内肆虐的嗜血感却开始疯狂上涌。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尸骨成堆了。
她站在一众尸体之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