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统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期期艾艾的回道:“方大人,您是了解俺老谷的……”
“就打这些玩意值一千两银子!”
方恪加重了语气,打断了他的期期艾艾:“但只要到了那些狗官手里,这些玩意儿就能值三千两、四千两……甚至更多!”
谷统震惊的再次看了一眼那些古玩字画:“这么值钱的吗?”
方恪怒其不争的使劲儿点着那些古玩字画:“你还没听明白吗?这些玩意,就是咱家大人给城里那些狗官的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事儿办好了,咱家大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往不咎,办不好,海河帮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谷统闻言,心头都震惊的‘肏’了一声,失声道:“俺还以为大人不准备再找那些狗官的麻烦了!”
方恪叹了口气,轻声道:“咱真要铁了心找他们的麻烦,倒也不是说不能办,就是动静儿太大、也太麻烦,前前后后要没有个把两个月,办不明白这件差事,而且大人是好心,可谁又能保证咱爷们法办了这些狗官后,后边上来官儿不会比他们还黑呢?咱啊,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谷统呆若木鸡的看着方恪,好一会儿后才服气的感叹道:“得亏是咱家大人当家做主,要不然,就咱这脑子,估计被那些狗官给卖了,还巴巴的给人数钱呢!”
方恪笑着回道:“你以为大人那个位子,是什么人都能坐的?想当初,咱追随沈大人升任上右所千户的时候,沈大人就曾说过,咱绣衣卫的堂官儿,都是一只脚在朝堂、一只脚在刑场,一步走错、死无全尸!”
谷统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然后就又听到方恪赞叹道:“不过咱家大人这手腕,是越来越高明了,轻轻几句话就把事儿给办全乎了,简直就是举重若轻、滴水不漏!”
谷统想了想杨戈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也赞同的点头道:“是啊,真不知道大人那脑子,到底是咋生……”
他现在就觉得不公平,很不公平。
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啥别人的脑袋就这么利索?
“所以啊,我就说你以后就别瞎琢磨了,老老实实办你的差!”
方恪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现在机会给你了,事也给你掰开了、揉碎了说了明白,你要还办不利索,可就不能再怪大人不念旧情!”
谷统连忙向杨戈离去的方向拱手道:“瞧您这话说的,俺的脑子只是不太好使,又不是真的蠢,大人对俺们这些老弟兄的好儿,俺能不知道?谁要敢暗里嘀咕咱家大人不念旧情,俺老谷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方恪笑了笑:“这会儿倒是聪明了……去办差吧,多用点心,别给大人丢脸。”
谷统抱拳作揖:“喏!”
……
“诸位父老,诸位乡亲……”
隅中清澈的阳光下。
一名身穿白鹇补子的青袍五品文官,站在码头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满面慈祥和善的朝台下被衙役们聚拢过来的一众惊惶下力汉拱手作揖:“官府得查汴河水匪海河帮,鱼肉两岸父老、欺凌过往客商,累累恶行、罄竹难书!”
“时逢御驾亲军绣衣卫上官途径吾宿州,官府特请诸位绣衣卫上官出手剿匪,一夜定汴河……”
“……水匪,任何时候都是要剿的,不剿不行……”
“……没有水匪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绣衣卫上官们来了,咱宿州的青就有了……”
“……经官府与诸位绣衣卫上官多番切商,决意将昨夜查抄海河帮所得六千两纹银赃物,冲作善款,于此间开办善堂,每日施小米稠粥三百斤,直至善款消耗殆尽!”
“官府会妥善监督善款的用度,必不有丝毫错漏,请诸位父老乡亲钧鉴!”
声嘶力竭、抑扬顿挫的演讲,说得感人肺腑、催人尿下。
只可惜高台下的下力汉与过往商客们,人人眼神中都闪烁着滑稽之色……悬挂着绣衣卫旌旗的船队,还搁河上飘着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能不知道?
那厢,杨戈立在船头,眺望着高台上那个清瘦儒雅、满面和善的演员,“啧啧啧”的感叹道:“你看那老货,能看出他是个收黑钱的贪官儿吗?”
方恪笑着接口道:“大人,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忠孝信悌礼义廉耻,挂在嘴边、踩在脚底。”
杨戈转身,低低的骂道:“还他妈有脸自诩读书人?读的哪门子的书、做的哪门子的人?”
方恪眼皮子一抖,连忙低下头装聋作哑,又不敢答话了。
“传令下去,开船上路!”
杨戈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只能强行忍住吐槽的欲望,朝方恪挥手道:“眼不见心不烦!”
方恪领命,匆匆退下。
不一会儿,上右所八条万担船就高扬绣衣卫旌旗,顺风南下。
而那厢仍在喋喋不休做亲民状的五品官儿,一见绣衣卫船队离港,前一秒还仁慈和善的老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面色阴沉的一甩大袖、下台就走。
他纡尊降贵、不辞辛劳来码头演讲这么久,当然不是演给这些泥腿子看的。
正主儿都走了,他当然不会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