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此语,只是觉着这老头子今日莫非是疯了,守在这里养了二十多年的马,怎么会见过先帝。
见众人惊惧,唐横只是笑笑起身,脸上之泪还未擦去,默默念到
“老夫唐横,乃是大奉宁国公府一等马夫,先帝坐骑九歌乃是老夫一手调教,大奉崇明六年,先帝自北宁城起兵,老夫随驾破了长安,当今陛下,从前的楚王殿下,鲁王殿下,越王殿下,晋王殿下,湘王殿下坐骑皆是出自老夫之手,咱大宁的任二品太仆寺少卿便是老夫”
众人听闻此语,已是满目皆惊。
“出自宁国公府?怎会如此境遇?先帝诸子的坐骑是亲手所挑,可如此信誓旦旦之语绝非妄言”
杨宸虽惊,倒也明白了为何那身籍之上不曾有故居何处,只有北地二字。
众人回想也明白了,为何那些大怒而返的朝廷官吏从未把唐横弹劾下马。
其实,唐横还不曾讲出的是:
先帝之父,大奉的第九任宁国公杨文,重金亲自招其入府,使杨家的铁骑焕然一新,在草原与北奴和辽北各部的骑战当中不落下风,并最终入主中原靠的就是这支铁骑;就是先帝与如今分封各地的亲王骑术皆是他所教习,独孤皇后甚至在国公府内便让当时还是小公爷的诸子唤了他一声唐叔。
唐横还不曾讲出是:
广武帝贬他来定南卫养马,一是因他在长安城内惹恼了八大国公生死堪忧,让他暂避风头,与勋贵各退一步保其性命;后来则是让他在此处,为楚王杨泰随时备着数万铁骑,笔记那杨泰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
只是唐横不知,为何当今陛下登基,明知其留于此处的要害,却从不曾处置他,绝非忘了那般轻易。
如今念来:“莫非是旧人栽树,新人乘凉?”
谈笑间,又回望了望年轻的杨宸,一脸英武与他初识先帝之时如出一辙。原本在这山里未曾听闻先帝驾崩之事,可楚王一去不返纳兰瑜遣人来此告知后。
痛哭了一日一夜,若非想着秉先帝遗诏,为杨泰再留数万战马,以备不虞,定然是随先帝而去。
那因醉后非礼了定国公也是大宁当时领军北伐的邓彦之妹,惹得群臣非议纷纷论斩之时,是先帝在那朝廷之上顶了群臣,廷杖数十人。万般无奈,亲自下诏取了太仆寺少卿,贬于南地。
唐横眼里:有那年少英武,身穿铠甲的小公爷的回影
唐横眼里:有那脱了龙袍,寻常便衣打扮为他送行的先帝
唐横眼里:有那广武四年细雨中的长安郊外之亭
唐横眼里:有先帝那因自己被陷害非礼,勋贵朝臣一同打压,可天下初定不可生乱的无奈之情。
那日的言语,言犹在耳:
“朕廷杖了言官,也好言劝了,可这群书呆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前方邓彦还领着大军北伐,如今半月未进寸步,如何不是在向朕示威?你且南下,待事态平息,朕自会诏你还京,若那勋朝中的勋贵还想死缠着不放,那朕便要他们好看!”
其实,多年相处,那杨文独子的先帝,早已视这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唐横为兄。杨文骤然离世,朝廷又想夺爵,国公府的部将大多开始谋划后路之时。
是唐横,带着他在虎狼环伺的北宁城站稳了脚跟,直接领军冲入了北宁府军前衙门手刃了意图不轨的北宁副将。
长安郊外,临别的最后一语,便是先帝那句“尽我一世,尽汝一世”给了他这宁国公府所剩无几的旧人一世平安。
谁人能想到,眼前这垂垂老矣的白老头,曾是那如今踏遍四海宁骑的副主,是国公爷亲自出城远迎赐千金请来的伯乐。
“老夫眼里,是我大宁三十万的茫茫铁骑,好一个铁马冰河入梦来!”
说完,饮醉倒地,满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