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紧要的关头还敢来横插一脚,方信一时间着急得恼意上头,脱口骂了句粗话。
严寒烈风之下,关城外温度低到水覆城墙转瞬就能成霜化冰,量多之下,函壇关城成为一座冰城也并非不可能。在场无人再说一句多余的话,皆在不遗余力地按着监军的指令做事。
行动果迅疾非常,待城楼之上布置完毕时,只听其下羌军用撞锤冲击城门的巨响传出,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晃了几晃。
传讯兵踉踉跄跄地从城楼跑过,污渍斑驳的面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报!羌军……”
非临时起意,为谋划周全。
他一时间也再难提出异议来。
眼前是摇摇欲坠的城墙,羌军们的囊中之物。却未想结冰的城墙坚硬而光滑,苦苦搭上的云梯翻了一架又一架,滚落下来的兵卒不计其数。
除此之外,更要命的是那带有绞盘的狼牙拍,撞击得他们死伤惨重。
在后方指挥的羌将见此狠吐了口唾沫,转而试图派人另寻途径却始终无可奈何,他这才黑着脸凝声道:“撤,先去回禀二皇子。”
收到失利战报时,封俟仍端坐马背之上,没有多大的神色变化。
倒不急于一时,他们将近十万的大军压城,就算一时半会攻克不下,也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直到听闻前方督战的人是云卿安时,封俟才皱了皱眉,猛地俯下身揪住通报那人的衣领,逼问道:“你说的什么,再说一遍。督战的人,是谁?”
“是、是乾国那位东厂督主……”他话音未落就已被封俟甩飞在地。
被一双双不明所以的眼睛看着,封俟强行压了压面上那几欲喷薄而出的戾气杀机。
这些个奴颜屈膝的软骨头果真是不可信,姓魏的是如此,云督亦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在背后给你捅上一刀,最是阴险狡诈。
“不仁不义,本皇倒要看看,谁玩得过谁。”····——
“誓死坚守,吾辈与城关共存亡!”方信于城楼中央位置振臂高呼,响应者齐声重若惊雷,守城初胜的片刻喜悦都化为了无尽的高昂士气。
“誓死抗羌……”
在周围一片火热沸腾中,云卿安却是在听了飞奔上楼来的人的禀告后神色微变,疾声喝道:“迅集精锐于城下,破地道偷袭!”
覆于城脚井口之上的七石瓮发出了响声,守候听音者便可第一时间收到警示来向云卿安汇报。
偷袭若成,那么形势便会突发急转,腹背受敌,里外夹击,关城很容易就能被攻破。
众人面面相觑,半惊半疑。
方信微一怔,他经验丰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原先也有派人专门盯着以防万一,不成想云卿安收到消息竟更为快捷,也不知是用何渠道。他一咬牙,二话不说忙带人行动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羌军主力逼近城下之时,炮火投石声伴随着杀声四起,内外交鸣,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不尽的惨嚎,战野肃杀一片,血染大地。
部分的羌军果然是发动了地道突袭,幸而及时采取了对策。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云卿安却是在此时不住地退后几步,似是在逃避着什么,而那一片空白般的无力感仍渐渐朝他席卷而来。
并非不知何由,震耳的声音也慢慢地离他远去了,而他轻眨眼时没能缓解那股干涩,反而越发看不清眼前物,竟在刹那间有些分不清现下究竟是昼是夜。
他却清楚地知道,是该到这里为止了。隐忧成为事实,无以立足。
岑衍被人群推搡到另一边去了,在回头时发觉云卿安有异时,却连惊呼都被喧声压了下去。
督主……他怎么会不知道失了药控的后果,又怎么会不知道劳心劳力的损耗极大,可为何就是不愿多顾念一下自己。
“监军就不考虑一下,同我换个位置吗?”司马厝的声音清冽。
余晖被困于云雾中将溺,泼墨勾勒出的山峰棱角却没有坐视不理,不过是盛了盛光晕,密云便被揉乱了。
云卿安被揽靠在司马厝身上,并没有乱动也没有言语,只那手死死抓着他刚换上的战袍,目光似是凝固般。
不够了。
“替我热好酒,我回来就要看到。”司马厝用单手将云卿安那没骨头似的身子正了正,低头在他耳边道,而另一边手上的冷肃银辉则被转到了身后去。
这人方才还端着一副的坦然无畏、风骨卓绝,不想到了这会被炮响那么一轰,就在他跟前成了这副模样,站着都踉踉跄跄。
司马厝转脸望向城下,俊挺的五官夺目而不灼人,似是骄阳留下了余温。他启唇缓缓吐出几个字。
“开城门,收割。”
——
千里江山,风景自是各异。而据说,那距离澧都并不多远的淮扬河一带已然有了些许春暖的迹象。
也不知这是否为诱商的噱头,其中真假虽难以辨别,可那催人痒的春风倒确确实实是吹到了那皇城里去,刮进了元璟帝的耳中。
于是,天子便在那位最是衬他心意的掌印魏玠陪同之下辞别,不顾反对劝谏地摞下朝中琐事,浩浩荡荡地逍遥快活去了,这倒苦了一众清流大臣忙得脚不沾地。
“苏大人,您先前要的六部事务簿已然送至,现在可要过目?”来人恭敬道。
“容后观阅。”苏禀辰轻轻抬眼,血丝已清晰可见,“有劳徐左给事。”
“不不不,职责所在怎称劳烦,能为苏大人出一份力实为荣幸。”徐有谅忙谦卑道。
他与苏禀辰共事也有一段时日了,心里多少有着几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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