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又是拍手叫好声一片,好不热闹。
总是不一样了的。但具体哪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只听他装腔作势,朗声吟道:“攘攘街坊市,朝朝天子台。名将犹未老,伸手唤米来。”
这人在他风头正盛时拂袖而去,多少是没给他面子。
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断了,锋利的断弦剜出十指血肉,烂掉的靡靡余音却不绝于耳。
所谓酒令即是一种助兴游戏,席间推举一人为“酒司令”,余者听令而违者罚饮。
而这些个纨绔肚子没装多少墨水,居然还就偏好这文绉绉的玩意,卖弄风骚,期间得众人称赞一二便得意洋洋。
他急都急不来,憋着一肚子火。
“行吧,就是可惜了……”薛醒倒也没死缠烂打,悻悻然又瘫着了。
“你……”薛醒一噎,指着众人的手晃了半天,突然就往下一捞想要抽出个鞋底扔过去,却被司马厝扯住。
“好!有张兄珠玉在前,我也来给诸位献个丑。”坐于上首的“酒司令”也按捺不住,自请起身引得周围人一片欢呼。
薛醒那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拖着两根长长的鼻涕跟在他身后喊“锅”,“哥”字他说不清。
薛醒道:“别装,我记着你还比我小一岁来着。”
司马厝抬眼一瞥,心底冷笑。
司马厝回身越过他,干脆也不走了,一撩衣袍直接单脚往凳椅上一踏,随手捞过一根玉箸转了转,嘴角勾出嘲弄说:“不堪入耳。”
空说的好听,实际大意上无非是嘲笑将军无用武之地,吃白饭享安逸。他司马厝听到能忍才怪了。
“年纪一来,总有许多不得已。”司马厝慢条斯理地将话原路返回。
他是真没想到,那时的司马厝明明是跟他浑得不相上下的一个人,居然当真愿意舍下澧都繁华,说走就走跟他一别两宽。
苏禀辰突然起身道,字字如珠玑,“国之柱石,功在社稷。居安尚且思危,更何况羌蛮两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米炊虽贵不贵征妇,寒刃虽凉不凉将心,若无兵将血染边疆,岂有吾等安享清平?”
众人闻言,才注意到这位原先一直默默无闻的人,只见他身姿挺秀,着冰湖蓝都布直裰袍,腰系祥云纹宽腰带,冠发高高绾起,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温润谦和。
有逸群之才,若兰草白鹤。
温元青的脸僵了僵。
清流苏家不算位高权重,却也极有分量。
苏禀辰早年在国子监修学时便得赏识,年纪轻轻任职翰林院编修,素有“才德双馨”的美名,与他们多少是有些格格不入,却不知为何从不拒与他们往来,很多时候都是在一旁静静地不参与,单维持着和气的点头之交,今日却破了例。
司马厝收敛了眸中的讥诮,隔过长案与苏禀辰对视片刻,颔首致意算是谢过。后者微笑拱手后落座,一派风轻云淡。
”说的是!谁给你们的胆子酸溜溜看不起武夫来了。我老爹当年率兵征讨西南,定妙计突袭敌后,以一人之力杀敌过百,尸堆如山。更是亲手斩杀生猛叛贼韩冀,终平定甘潼峡瑶民叛乱。你们这些个怂包怕不是被欺压怕了,搁这说风凉话打击报复,也不看看自己是个怎么样的绣花草包!”
薛醒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道,颇有不把人吼得狗血淋头不罢休的架势。
“知道你爹厉害,你以为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温元青不甘示弱。
“诶呦还敢反驳……”薛醒吹鼻子瞪眼,激动得整个人差点趴到桌沿上。
“差不多得了,想证明自个儿没病入膏肓摔折腿有的是机会。”
司马厝扯他衣领往后提了些,复冷眼瞧着在座人道:“不扰诸位雅兴,司马告辞。”
他这会心境出奇的平和,跟着这些人发火没意思还麻烦多,他嫌。顶多实在看不过得空把他们拎去揍一顿,有的是方法收拾。不像……
着实烦人。
司马厝也不顾别人是何表情,反正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只管拖着骂骂咧咧的薛醒走。
“且慢。”苏禀辰急步上前,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还请借一步说话。”
偏廊处静谧无人,偶有盆植点缀颇显雅致。
苏禀辰在廊柱边站定,恭谦地说:“羌管传怨,陶陶吟缀,将军止渴安得思此味。改日悯玉当静室酌茶,焚香抚琴以迎。况且家父与贵叔父旧相识,愿请侯爷一叙。”····朔北历来出边将,司马潜却是个例外,少时便不顾反对执意外出游学,倒是结交不少儒士。
司马厝虽没多大兴趣,倒也没拒绝,道:“改日即当上门叨扰,替我问令尊安。”
苏禀辰点点头,神色凝重道:“侯爷若有难处,家父虽人微言轻但也不会作壁上观。”
当今朝廷有人逐流而去奉谗献媚,也有人逆流而上汲汲营营,佞宦当道早已让许多清流文官见之不快。苏禀辰说出此话,便是摆明了他的态度。
司马厝打量他片刻,真诚道:“多谢。”
天已大亮,日头高悬似长明灯,蒙白了流水般的虚幻。
司马厝去时匆匆亦如来时,事无可避而往往来得猝不及防,脚步一踏,便是奔赴不见硝烟的战场。
苏禀辰没再回筵席,卓雅的身形落在长廊疏影间似是入了画,若点缀进世俗画里的一笔清墨,却毫无违和。
廊角处一人迈着碎步走出,正是适才唱曲那秀丽粉面的角儿,他试探着上前问道:“公子,是您唤小的前来?”
苏禀辰转脸看他,淡淡地道:“唱曲说书,工于哪样?”
角儿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讨好地回道:“公子若要听,奴都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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