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醒来的时候,她看见周景和正背着手站在床边,长秋殿里明明烧了暖烘烘的地龙,可在望见他眼里寒意的那一瞬,却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她有些僵硬的转头,才现他脚边乌泱泱的跪了一片人,长秋殿里的宫人都在,还有几个太医院的太医,也都低头跪着。
她怔愣了片刻,直到腹中隐约传来疼痛感才忽然回想起来到底生了什么,她伸手抚上腹部,原本微微隆起的那处现在已经平坦,她指尖微颤,声音艰涩道:“我的孩子……”
听到她的声音,周景和才瞧见她已经醒来,想弯腰去握住她的手,可又在想起来什么之后生硬的停下了动作。
他依旧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可眼里却比从前多了几分疲累,他开口问道:“长星,谢太医说,你曾向他问过夹竹桃和桂枝两味药材,你腹中孩子也正是因为这两味药材才出事的,你可有什么要与朕解释的?”
方才听长秋殿的人过来禀告说长星出事的时候,他头一回慌得连手中的墨都不曾拿稳,在宣纸在留下了一道重重的墨痕,然后一路几乎是跑着到了长秋殿的。
孩子到底是没了。
他在长秋殿大了一通脾气,将伺候的宫人和太医一并都叫了过来,想着无论如何也是要将那害了长星的人寻出来,也算是给长星一个公道。
却不想还没盘问几句,那谢太医便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陛下,微臣忽然想起来一桩事,或许与此次敏美人腹中孩子被害有些关系。”
周景和见不得他这副卖关子的样子,便有几分不悦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若是隐瞒了被朕查出来,便按欺君论处!”
谢太医脸色一白,自然不敢再糊弄,连忙道:“敏美人此番落胎是因为她喝的落胎药中被人大量添加了夹竹桃与桂枝两味药材,而微臣记得,也不过是一个月前,敏美人在微臣诊脉的时候曾经问起过这两味药材,微臣当时听着心惊胆战,连忙提醒美人这两味药材于怀了身子的人无益,美人便应下了,所以当时微臣并未多心,可如今想来……”
谢太医虽然不曾明言,可在场之人听了这话却也都明白他话中意思。
或许敏美人这腹中孩子并非是受了他人暗害,而是她自个动的手。
果然,此言一出周景和便死死的盯着身子一直在颤的谢太医道:“你可知胡言乱语的下场?”
谢太医连忙以头触地,语气笃定道:“微臣怎敢胡言,这确实是当日敏美人向微臣询问之言啊!”
周景和见他不似作伪,脸色却越难看,他转过头来盯着还不曾醒来的长星,想起过往种种,更是无法说服自己长星并非是可以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毕竟他们之间确实经历了那样许多,可若是给长星选择,周景和心里很是明白,她绝对更情愿留在青州,留在魏清嘉又或者是萧途的身边,而不是住在宫中,住在这长秋殿里。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轻轻闭了闭眼睛。
先等长星醒来吧,他想,若是长星能解释解释,那自己便信她。
就算她开口说的是谎话,愿意骗他便也足够。
这审问只进行了一半,长秋殿的宫人与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还跪在这儿,四周寂静无声,他们生生在这儿跪了几个时辰,没人敢说些什么,更不敢有分毫怨言。
如今长秋殿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作为随身侍奉的人,能捡回一条性命来已是侥幸,只是跪上几个时辰,怎敢有埋怨的心思?
好在几个时辰后,长星终于是醒了过来。
她面对周景和的质问之时,眼神中还透露着几分迷茫,片刻后,她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开口反驳。
可在她低下头的一瞬,目光却恰好与跪在地上的绿玉的眸子对上。
只短短一瞬,她看见那双眼眸里几乎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怨恨,她脸上没了血色,手也不由得攥紧被褥。
周景和见她不曾应答,对那谢太医的话更是信了几分,却还是盯着长星,哑声问道:“长星,朕想听你解释。”
只要解释便好,他在心里想着。
可长星却没给他解释。
她看见绿玉神色的那一瞬,她便回想起来那碗安胎药本就是绿玉端给她的。
况且绿玉来到她身边伺候的这段日子,话都少得可怜。
大多时候若不是长星有什么事儿问她,她便都只是一言不的呆着。
可今日她端来安胎药的时候,却罕见的主动与她多说了几句闲谈的话,想来,是在等那安胎药里边添的东西生效。
若今日之事是旁人所为,那长星自然要将这事情原委解释明白,她不是在意旁的,而是不愿平白替别人背了黑锅。
况且那人害得再怎么说也是她腹中孩子,她对那人怎么会没有恨意。
只是此刻她心中已然明了,背地里暗算了她的人正是绿玉。
她心中依旧有恨意,可却也明白不能让周景和知晓此事是绿玉所为。
当初的事,她始终对孟娉瑶有愧,今日,是无论如何也得不能让绿玉出事。
可若是她要将绿玉保下,那便不能让周景和将事情继续查下去。
否则不管绿玉行事多么小心,于周景和而言,查出来都绝不会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儿,长星的心头不禁有几分苦涩,她喃喃道:“不必解释了,那孩子我原本也不想要,那碗落胎药,是我自个要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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