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拾一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陶然的方向,她虽然没有真的被扒光了衣服,但是头乱了,外套不知去向,里面的西装背心也被撕扯得乱七八糟脏兮兮的,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被主办方的一个人护着往宴会厅外走。
走出宴会厅,因为大家都差不多时间离开,在酒店外徘徊的人很多。
贺培风喝了酒,只能叫代驾来。
两人等着代驾的工夫谁也没再提刚才的事情,贺培风说着宴会上聊过的几家企业的情况,宋拾一下意识就想拿出笔来记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出门是带了包的,眼下手机虽然在手上拿着,但包却不在,应该是刚才混乱之下落在宴会厅了。
她跟贺培风打了个招呼,又返回了宴会厅。
此时宴会厅的客人都已经全部离开,只有酒店的服务人员在打扫满地的狼藉。
宋拾一找到角落里的那一桌,庆幸自己的包还在。可正当她打算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桌子,那上面装着半杯橙汁的玻璃杯倾倒,洒了她一身。
今天还真是诸事不宜啊。
她看了一眼裙子,实在是有点不太雅观,就想着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再走。
然而宋拾一一走进卫生间,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陶然。
她背对着宋拾一站在洗手池边,像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可惜对方一直不接,所以她就一直打,也就没注意到宋拾一的出现。
最后她似乎终于崩溃了,把手机丢到一旁,垂着头呜咽起来。
宋拾一想到以前的陶然,虽然看着朴素了点,不像现在这么光鲜,但脸上也总是挂着腼腆的笑,平时念叨最多的是她弟弟,是个很有人情味儿很有担当的姐姐,而且那时候她对她也好,虽然宋拾一不在意,但她每次拿到兼职工资后总会在回来的路上买点水果和零食,想着跟她一起吃。
那时候她们两个人看上去是完全不同的人,不熟悉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会成为朋友,但那时宋拾一却觉得她们骨子里其实是一类人。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她曾经以为盛铭是会让她快乐但也随时会离开的人,而陶然才是那个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人。
可惜是她想错了
像是哭累了,也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陶然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墙上的镜子中相触。
斑驳的妆容下,陶然的表情错愕了一瞬,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镇定,从旁边的纸盒里抽过纸巾淡定地擦着脸上的残妆。
宋拾一这才抬步走向洗手池,跟她隔着个位置站定,也拿了纸巾处理身上那点橙汁印记。
片刻后,身边传来陶然的一声冷笑“想笑你就笑吧,都追到这来看热闹了,装什么装”
原来她以为她是特意追过来奚落她的。
宋拾一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还会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你怎么样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陶然动作明显一僵,但很快她又冷笑道“你一定觉得很解气吧”
这回宋拾一头也不抬“我都说了,我不关心。”
她想赶紧处理完赶紧离开,却不知道这句话又戳到了陶然的哪个点。
她忽然激动起来“你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你以为你是谁你表现得对什么都不关心,你是真的不关心吗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有等你失去了一切,你再看看你还能不能维持住你清高的面具”
宋拾一丢掉手里的纸巾抬起头来,语调平静地问“所以,你就想看我失去一切”
陶然没有否认,她继续道“你现在肯定很瞧不起我吧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活该可是我们从出生起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你不是我,你凭什么瞧不起我的人生这个世界有多不公平,你站在被青睐的那一端你根本体会不到”
陶然边说,眼泪边顺着她的面颊留下来,看得出这样的情绪在她心里已经酝酿很久了。
对比起她,宋拾一就要显得平静很多。
宋拾一说“过去的几年里,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真正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你用物质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所以你觉得自己是最低等的那一个。我高看了你,但你却看轻了你自己。你说这个世界不公平,是的,我承认,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可当你顺利进入铭泽的时候,你有想过那些被铭泽拒之门外的求职者吗如果你安分守己,你在铭泽就是个特别的存在如果你有野心,你面前就有一条比别人都顺畅通达的晋升途径,如果你只是想安稳过过小日子,你也有了一份稳定且收入不错的工作。你不能一边享受着这一切,一边又痛骂别人不讲规则。”
陶然怔怔地看着宋拾一,一时间哑口无言。
宋拾一继续道“当然,可能这种优待在你看来远远不够,你想当老板娘,奈何盛铭看不上你。所以你不但不知感恩,还倒打一耙,明知道我可能会接受不了,但还是做了伤害我的事情。或许你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所以你告诉自己我对你也没那么好,我从始至终瞧不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你的怜悯施舍,世界不公平,所以你可以随意伤害任何一个看上去比你过得好的人。”
想到自己和陶然这半年多的变化,宋拾一轻轻呼出一口气“就像你说的,我们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人生路很长,除了出生那一次,每个人还有无数次可以选择改变现状的机会。我跟你最大的不同是,如果我认为那是错的,我就不会去做。当然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既然做出了离经叛道的选择,那就不要再渴望被认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