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珺轻叹一声,仍是耐心的道:“妹妹与我都是女儿身,你的苦楚姐姐十分明白,所以大可不必这般害羞隐忍。还是说你在怀疑姐姐,害怕我会看不起你,或是把你的事情泄露出去?”
那女子忍不住悲泣道:“姐姐你误会了,我……呜……我知道瞒不过姐姐,但……但那恶人实在太过厉害,我担心……姐姐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姐姐你肯这样帮我,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了。要是……要是你因为我的事情,也被那恶人所害,那我……那我不是更加百死莫赎了么?”
苏琬珺听她终于松口,痛惜之余又趁热打铁的道:“妹妹千万莫怕,只要你如实道出魔头的来历,姐姐保证一定替你做主。”
那女子神色凄然,半晌方哀叹道:“多谢姐姐,可那恶人……他不仅不是什么魔头,反而还是……还是个大大有名的侠客……”
苏琬珺心下一惊,面现凝重的道:“妹妹你是说……害你的人是一位知名侠客?!”那女子点点头道:“不错……这恶人名为大侠,实际上却是阴暗无耻之徒……根本就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苏琬珺也不由得义愤填膺,当下冷哼一声道:“沽名钓誉,人面兽心,这等败类比之魔头更加可恶,妹妹你且说此人到底是谁?”那女子微一迟疑,终是讷讷的道:“他便是……便是那名……药侠。”
深山中的药居今日注定难以平静,此刻正是午末时分,却见两位玄门修者又相偕而来。柴扉紧锁,寂无人声,唯有阵阵药香扑鼻。玄阳子不由得剑眉微轩,径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这封书信说来极短,上面只写着一句话道:“玄阳小道,本月初十老夫于古峰山药居相待,逾时不候——药侠字。”靖阳子也凑头过来跟着看到底,随即比划着道:
“时间地点都没错,大师兄我们进去吧。”他说罢便欲推开柴扉,孰料玄阳子却一挥手拦下,同时皱眉沉声道:“门户既锁,代表主人不在,咱们不可贸然进入。”
靖阳子为之一愕,想了想方又道:“药侠虽然不在,但咱们既然都约好了,那不如还是进去等吧。”玄阳子缓缓摇头道:“不可,这次是我登门求医,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靖阳子看看无法,只好陪着他站在门口等候,百无聊赖的待了约摸顿饭工夫,他终于还是不耐的道:“大师兄,天气炎热,咱们进屋去等吧。”
玄阳子双目微阖,不动声色的道:“我已说过,不能失了礼数。”靖阳子大为气闷,转念间嘿的一声,重重一拳便砸在那柴扉之上。
柴扉虽说是落了锁,但那锁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根枯枝罢了,哪里禁得住他堂堂昆仑派高足这凝力一击,瞬间便咔嚓一声断作了两截。
玄阳子阻之不及,当下便脸色一沉,靖阳子却不以为意,反而干咳一声道:“大师兄,现在门已经开了,咱们进去吧。”玄阳子瞪了他一眼,分明不悦的道:“你想进便进,我依旧在此等候。”
靖阳子略一踟蹰,无奈苦笑着道:“大师兄,反正门也已经开了,到时候我就告诉药侠是我打开的,他肯定不会怪到大师兄头上。”
玄阳子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他,靖阳子这下连话都没得“说”了,就此呆呆的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径自走近了药居之中。
玄阳子听得分明,睁眼之际不禁暗暗皱眉,孰料须臾却见靖阳子疾步走出,手中捏着一封书信,满脸得意的比划道:“大师兄你看,这是药侠留下的书信,还是得进去才能找到吧?”
玄阳子微微一怔,接过那封书信来看,只见上面赫然又是药侠的笔迹道:“玄阳小道,方正虽无错,迂腐却可恨,若汝接信尚未过申时,可照图寻老夫踪迹,逾时不候——药侠字。”
书信下方模模糊糊绘了一张草图,看那目的地离这药居倒还真有些距离,玄阳子沉默片刻,终是干咳一声道:“屋内空无一人么?”
靖阳子点点头道:“是,只有桌上放了这封信。”玄阳子将书信收入怀中,径自当先行去,靖阳子看得暗自好笑,随后亦紧紧跟上。
那女子一声“药侠”出口,苏琬珺神色立变,当下脱口惊斥道:“一派胡言!——你……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药侠他怎会无端欺你?”
那女子登时泪如雨下,神情哀惧的道:“我早想到姐姐也不会相信我……呜……是我错了,不该乱说……姐姐我求你,千万别把我抓回去,我……我宁死也不要再见那人……”
苏琬珺勉强镇定心神,和缓了语气道:“妹妹请见谅,不是姐姐不愿意相信你,只是药侠前辈在武林中威望极盛,连姐姐本人也与他交情匪浅,所以一时之间的确难以接受。”
那女子闻言更加惶恐,缩着身子低泣道:“是我错了,不该……不该说药侠的坏话,姐姐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我求你……呜……”
苏琬珺暗暗颦眉,耐心解释道:“妹妹莫要如此,姐姐没有丝毫怪罪你的意思,若是药侠当真如你所说……做过什么不堪之事,姐姐也一定不会私心庇护于他。”
“不过以姐姐看来,妹妹你多半是生了什么误会,不如你原原本本把事情讲清楚,姐姐也可以从中判断是非曲折。若是误会自然最好,但若真是药侠为恶,姐姐便当天立誓,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那女子听她说得郑重其事,脸上的表情也万分诚恳,终于勉强止住了悲声,垂嗫嚅着道:“那……那姐姐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你是……到底该怎么称呼姐姐?”
苏琬珺微颔道:“当然可以,姐姐姓苏,小字琬珺。”那女子沉吟着道:“苏琬珺……呀!你是……你是九灵仙凤苏姑娘!岳啸川岳大侠最好的朋友,非凡神龙樊飞少侠的未婚妻子……是么?”
她苍白的脸颊瞬间便染上了一层难以遏制的兴奋与崇拜之色,但连着几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却似乎又有些怀疑,所以才加上了一句“是么”。苏琬珺浅浅一笑道:“不错,便是我了。”
那女子如释重负,泪眼盈盈的道:“真的是苏姐姐,那……那我就放心多了,呜……姐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苏琬珺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劝慰道:“姐姐自然会为你做主,只是不知妹妹又该如何称呼?”那女子晕红了脸颊,低眉细声道:“我……我叫唐素素,是故唐门的后人,先父名讳上世下昭。”
苏琬珺沉吟着道:“哦……七年前叶行歌伙同‘魂殇’百里独孤、‘绝灭’断九州及‘碧落黄泉’等三大魔王亲伐蜀中,听闻唐门连门主远山公在内已全数遭到不幸,那妹妹你又是如何逃过此劫呢?”
唐素素面现悲愤之色,无限凄楚的道:“当时小妹虽然年龄尚幼,但眼见叔伯兄姐纷纷捐躯,自己其实也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只可恨……群魔中有一名极恶之徒,叫做……叫做欢喜法王续纵焘的……”
她刚说到这里,脸上已露出一抹羞愤屈辱之色,苏琬珺心下雪亮,于是轻咳一声道:“此獠之恶习姐姐也略有耳闻,妹妹你莫非是被他……”
唐素素慌忙摇了摇头,通红着脸道:“不……不是的,差幸这恶贼当时也遭到我唐门先烈重创,一时之间行动不便,所以只是对小妹百般折辱,倒没有……没有……”
苏琬珺看着她羞赧的模样,自己倒也生出几分局促,转念间嗯声道:“姐姐明白了,那之后又生何事?”
唐素素定了定神,垂嘤声道:“小妹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都是提心吊胆、夜不敢寐。这样苦苦捱了有五天时光,同来的群魔大半已经离去,只剩下续纵焘这魔头依旧盘踞不走。”
“小妹虽然隐约知道他所想为何,但这魔头整日不放小妹离身,尤其……尤其到了晚间,他更加丧尽天良,不仅点上小妹的穴道,还……还将小妹全身衣衫除去,令小妹根本毫无脱身之机。”
苏琬珺听得大生同情,握住她一双柔荑道:“妹妹虽然受此苦楚,但那续纵焘两年之前已被岳兄亲手斩杀,也算为妹妹报此大仇了。”
唐素素苦笑一声道:“两年前师父告知小妹这一消息的时候,小妹着实也是欣喜若狂,唯一遗憾的是未能亲手将这恶贼杀死,唉……”苏琬珺一怔道:“哦……尊师不知是哪位高人?”
唐素素脸色一黯,半晌方涩声道:“姐姐想必猜不出来,我师父……便是药侠……”苏琬珺又是一怔,颦眉讷讷的道:“药侠竟然收有徒弟,姐姐实在一无所知,这……”
唐素素低沉的道:“那人一向喜欢故作神秘,姐姐虽说与他‘交情匪浅’,却可曾见过他的真实容貌?”
苏琬珺为之默然,只听唐素素轻叹道:“姐姐恐怕在疑惑我是如何拜那人为师的吧?……说起来七年前正是那人由续纵焘手中救出小妹,而小妹亦视他为再生父母,所以才甘心为奴为婢、报答于他。”
“可他却说小妹不仅出身名门,资质也是万中选一,因此有意要收小妹为徒,小妹自然不敢……也无意推却,于是便拜他做了师父。”
苏琬珺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道:“七年前江湖上还没有药侠这个名号,不知妹妹当时所见的药侠又是怎样装束,或者可否将当时的情形大略述说一番?”
唐素素蹙眉回忆着道:“那人当时的装束与寻常人无异,看来也不过四五十岁模样,因为只剩下续纵焘一名魔头,他索性便大摇大摆的自大门走进来,声称要替天行道、杀死续纵焘并把我救走。”
“续纵焘问他名号,那人却说自己只是个孤魂野鬼,两人一言不合便斗在一处。续纵焘虽然行动不便,但那人的武功却似乎更差,不过眨眼间的工夫,续纵焘手里的金轮便嚓的一声斩掉了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