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望月就时常跟杨清抱怨,我觉得我运气不好,我觉得你运气超级好。望月总是很羡慕杨清,觉杨清也没做什么,上天就眷顾他。她也想要他这样的运气。她最羡慕杨清的,就是她自己对杨清一往无前的追随。而她自己,是没有的。那时听来觉她无聊,现在想来,也是几多心酸。
她本来有的。她本来可以有的。她就是失去了而已。
杨清想着,自己是否不如原映星适合望月呢?
是否原映星没有负她,那之后的望月,会是比现在更好的望月呢?
原映星那么疼她。她是他养大的。她的性子,是原映星潜移默化养成的。因为有个男人太强大,一直在护着她,她才能无所顾忌。反正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他自己悲观,就要她乐观;他自己敏感,就要她万事不上心;他自己脆弱,就要她坚定向上……望月能成为现在的望月,是原映星的功劳。
虽然、虽然原映星负了她。
杨清颇觉挫败,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恐怕真的不如原映星在望月心中地位重要。如果自己和原映星发生了冲突,生死之间,望月肯定是向着原映星的。
他像是错入。像是走错了地方一样。
然而这只是一时的茫然。
只转瞬间,杨清就调整了自己的心绪,将那股子灰暗想法重新梳理:没关系。错入又如何,我不如原映星重要又如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现在输给原映星,我未必永远输给原映星。阿月有她和原映星的记忆,自然也会有我和她的记忆。原映星对她来说重要,但我才是她的爱人,我还会成为她最放不开的人。
他心中,对自己与望月日后的感情,做出了一系列的判断和调整。
他素来是心性坚定、积极向上、日日三省、不否认自我的人。
屋外雨打窗台,屋中一灯如豆。原映星平复了心情,起身告退。临走前,他回头,深深看一眼杨清。眼神复杂,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带着几分迷惘,“我把月芽儿交到你手中,你也莫得意。你若是护不了她,我自会带她走。这一次,不管她哭还是闹,我再不会放她离开。杨清,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
杨清起身,未置一词,只礼貌客气地送原映星出门。他此番行为,又让原映星心中升起古怪感:月芽儿被他养的自由肆意,性情外放得不得了,怎么喜欢的人,是这么收的一个人?连自己挑衅,他接招都是接的温温和和不带脾气,还送自己出门……
原映星心中又起茫然,又起疲累:也许正是因为月芽儿太放了,她才天生被杨清这种极为内敛的人所吸引。缺什么,补什么。杨清的性格,是跟月芽儿完全反着来的。月芽儿自小在圣教长大,她就没见过杨清这种君子如玉型的男人。若是说一开始,月芽儿是被杨清的脸所吸引,那后来,她就是被杨清的性格吸引了……
性格反着的人,像天雷勾动地火一样,往往一开始八竿子打不着,但打着了后,就是火花四溅,很难再把目光移开了。
走入了雨夜中,杨清在门口递来伞,被原映星无情抛弃。他并不需要杨清的善意,杨清的任何,他都不愿接受。他孤身走入雨夜中,走入黑幕大雨中。滂沱雨水打在身上,原映星手扶着额头,又是一阵刺骨的疼。
他知道,另一个意识又有苏醒的架势了……
他之前一直在压着。
因为还想再亲自看看月芽儿,还有事情没做完。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很累,他每走一步,都像是步入老年般沉沉。世事无常让他恼恨自己,让他觉得活着这么累,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站在院门口,站在通向四面八方的小径上,全身**的青年笔直站着,看着大雨中,四周的宁静。隐隐的涛声,混合着雨滴答淋漓的声音。草木间带着泥土的清香,空气湿漉。大雨中,起了茫茫一片大雾。盖住整个民宅。
四面幽静,像夜中大兽。原映星迷惘,怔忡看着,雨滴落在他浓长的眼睫上,润湿了他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他有些忘了自己住在哪里,该往哪里走。
光阴真如逝水。
不过五六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他,好像还停留在少年时期,听着雨声绵绵,哄着一个娇俏的姑娘入睡。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恨不得每天都下雨,因她喜欢雨声……原映星仰着头,头顶飞溅而来的雨水,针尖一样扎入他的眼睛里。
他站在墨黑一般的雨中,漠然想:什么时候我才不用承受这种痛苦呢?
与此呼应的,是身体中的另一道声音:交给我。现在就可以结束。
原映星微沉默,点了头:好。你来。
他确实已经很累,确实觉得身体是累赘,不想撑着了。
在短暂的时间,他身体中,一个伤痕累累的意识,和另一个翻睡而起的意识完成了交换。这种瞬间的交换,这种清醒着时刻的交换,让他的身体承受重创,意识也在这一短期,发生了混乱。
忘记了谁是月芽儿,谁是姚芙,谁是杨清。
反正天地茫茫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