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瞧着哪像未婚的夫妻啊,便是一对邻居,都比这热情呢!
张秀才展开折扇摇了摇,啧啧叹息几声,忍不住又一次为自己的命运深深叹息。
摊上这样一对儿不着调的主子,往后的日子,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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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雀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不大喜欢秋天。
她小时候总是想,一年到头,再也没有比秋天更寂寞的日子了,关于草木枯黄,关于秋风萧瑟,关于接下来一整整一个季节的漫长的寒冬,金黄的树叶掉光了,覆盖上厚厚的白雪,遮住一切颜色和声音。
这么短暂的秋天之后,便是漫长至极的凛冬了啊。
季青雀久违的做了这段年少时的梦,梦里一直听到沙沙雨声,一阵一阵,断断续续下了一夜,可是到了天要亮的时候,雨又忽然停了,金黄的阳光穿破云层洒在崔府层层叠叠的琉璃瓦上,犹如洒上了一片金箔,一眼望上去,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季青雀今天难得出了内院,与人去前厅议事,空荡荡的前厅架着一面水墨屏风,往往只有在屏风后的季青雀忽然开口后,屏风那边的人才会猛地意识到,这位崔家那位举足轻重的女主人,的的确确就在这扇屏风后面。
而之所以要架一面屏风,倒不是为了避嫌,也不是为了所谓男女大防,更不是如外人所想的那样,以这种神秘莫测的形势予以谈话者威压,只是因为季青雀不大喜欢见人罢。
等到季青雀离开前厅,已经日上三竿,鸭蛋黄的日头在枯朽的枝丫间升起,两边道路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行过水畔,枯荷高举,一派萧萧秋色。
季青雀慢慢的走在道上,眠雨抱着一把伞跟在她身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在这时一阵秋风吹过,送来一声清越的金属敲击声,季青雀脚步顿时一停,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间极为荒芜的院子,崔府园林本就众多,有的园子精心养护,一草一木都有其讲究,有的园子则故意弃之不管,任其胡乱疯长,以养整个府邸的风水之气,而这间园子,杂草丛生,剥落的石墙上爬满枯黄的藤蔓,茂盛的秋草足足有半人高,只在石板小径上留下了一人能够通过的痕迹,眠雨跟在季青雀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园子里,往里偷偷看了一眼,立刻无声地呀了一声。
一个人坐在园子里屋檐的台阶上,很懒散的姿态,倚着廊柱,一只脚悬在半空中,一只手握着剑,对着日光慢慢擦拭着,擦一遍,便用指尖在薄薄的剑身上轻轻一弹,日光底下寒光一闪,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
季青雀脚步停了停,也不回头,而是静静向他走了过去,眠雨却左看右看,眼睛眨了眨,便抱着伞,蹑手蹑脚地原路后退了出去,将这个荒草连天的庭院,留给园子里的两个人。
第73章秋日
荒草丛生的庭院里,秋阳烂漫,谢晟慢慢地擦拭着剑,秋风吹起他的头,乌黑的梢拂过斑驳的朱红栏杆
季青雀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斩冬?”
谢晟弹了弹寒光闪烁的剑身,抬起头,笑盈盈地开口:“对,已经认不出来了吧。”
谢晟的佩剑有两柄,都是长留候托人为他特意打造的,短的那柄已经遗失,长剑斩冬也在谢家军几乎全军覆没的那一战里断作两截,被崔家的人舍命带了出来,当做谢晟身死的证据,呈给了季青雀。
不久之前,季青雀才终于寻了一位铸剑大师,重铸短剑,那位大师自言早年曾经见过斩冬,自信经由他重铸的残剑,必是完好如初,别无二致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谢晟凝神看了剑锋片刻,笑着说,“这把剑陪了我这么多年,可是断了,那便也就断了,如今再找人重铸了一把,握在手里,和从前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秋草疯长,没过台阶,这个僻静的院子似乎是一片茂盛的秋日原野,而谢晟抬起手,剑锋直,指向天边,剑身流利优美至极,无一丝赘余,一如此时此刻展露出的谢晟线条凌厉的侧脸。
他如若不是脸上总挂着一丝笑意,便应当是异常冷峻的,几乎叫人望而生畏的一个人。并且随着年岁增长,越锋利逼人。
他又无声看了片刻,才又笑道:“这把剑之所以叫做斩冬,那便是因为这把剑直指向太阳的时候,剑身上会出现断裂的虹光,我父亲说,这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一把剑。”
“可是,你看。”他转过脸,探过身,靠近过来,翻转手腕,寒凉的剑刃划过一道薄光。
他浑身的气氛都很放松,带着几分兴致,又很懒散闲适,好像真是在一个悠闲温暖的秋日午后,无所事事,和一个志相投的朋友说说话,聊聊天。
这一瞬间,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扑鼻而来的气息,很淡很清的草木香气,像是被阳光晒干了的枯草,在这个庭院里呆了很久,便会有的那种味道,干燥又温暖。
季青雀不语,顺着谢晟的手腕看向这把重铸过的名剑,明晃晃的剑尖上,挑着一段从中断裂带虹光。
“就像我说的那样,对吧?”
谢晟笑着说,又轻快地挽了个剑花,将剑横在自己的膝前。
“你瞧,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东西,无论说的有多么独一无二,绝无仅有,好像四海八荒千秋万载只此一个,一旦碎裂了,便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东西似的。可是最后,不也一样能够做出来一模一样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