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恪之想起昨夜一到,就打了长途电话过去,酒店说她早几天前就已经离开,压下心里再次涌出的无限惆怅,低声说“八姐,我有个事,不太确定,想请教下你。”
“什么事?”
“要是一个女孩子往男孩子的照片上乱画,给他添胡子,还……”
他看了眼四周。
“还往脑门上画乌龟。这是什么意思?”
冯令美感到意外,没想到弟弟一大清早来这里等自己,问的是这个,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以前不是很多女朋友吗?傻啊,这都不知道。自然是喜欢了。喜欢才画……”
她顿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弟弟。
“谁啊?不会是兰亭往你照片上画乌龟?”
冯恪之下意识地摇头“没……”话没说完,又改了口。
“是。”
冯令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她喜欢你的。”
“八姐,你再陪陪姐夫,我先走了。”
冯恪之转身而去,脚步轻快。
一天之后,他写给孟兰亭的第一封信,经由特殊渠道,上了邮轮,在海上辗转,在这一年的冬末,送抵到了孟兰亭的手上。
在收到她的回信之后,第二年的秋,他的第二封信,再次上了邮轮。
来来去去。在信和信的漫长递送与夜深时分,于炮火静悄的间隙中醒来的的遥想和期待之中,光阴如同流水,从指间徐徐而过。
……
民国三十年的秋。纽约附近的一个宁静小镇里,这个下午,秋天午后的明媚阳光,穿过了高大的柞榛树的树冠,斑驳地照在校园里的到处可见的中古式拱廊和卷形门窗之上,也静静地照在坐于林荫道旁的一道身影之上。
她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女孩儿。
在尚未面向女生开放招生的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里,看到东方面孔并不奇怪,但女学生,却并不常见。
这个来自中国的年轻小姐,严格来说,也不是这里的学生。
她是数学系那个脾气古怪的弗里德曼教授的助手之一,四年前来的这里。
四年前来的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而现在,二十三岁的她,坐在校园道旁的一张长条木椅上,低头,看着翻在自己膝上的一本厚厚的书籍。
她长发垂腰,随意结辫,肩上裹条围巾,格子呢裙,脚上一双黑色皮鞋,随意又青春。阳光照在她低垂的光洁额头上,几缕映着金色光影的发丝,从发辫里飘出,随风轻轻地沾在她的面庞之上,肌肤洁白,目光沉静。
她看了一会儿的书,抬头,视线落到了对面不远之外的拿苏堂上。
砖墙不加粉刷,绿色的常春藤,密密麻麻地攀援其上,遮掩着墙体上的来自岁月的斑驳痕迹。
她看着那片常春藤,渐渐地,仿佛出起了神。这时,近旁传来一道脚步之声,仿佛有人向她走了过来。
她转过脸,看来眼来人,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叫了声“松舟”,合上书要站起来。
奚松舟示意她不必起来,加快脚步到了她的面前,向她点了点头,随即坐到了她的身畔。
这几年间,两人之间的碰面算不上频繁,但也有往来,异国他乡,犹如系住了友情的一根纽带,只会让彼此愈发成为知音。
“兰亭,我已经收到了研究所的邀请,聘我做终身教授。”
两人说了几句近况,孟兰亭问他研究所的事情,他说道。
“恭喜你,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