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我,此刻眸子里倒是有了几分少年将军的英气果敢“臣必亲手砍下徐建元项上人头,献予陛下。”
我叹了口气,拒绝了他,心下有几分忧愁:“罢了,你不在,朕睡不着。”
晏修身子一歪,似乎没跪稳。
“陛下!”他突然脸红到了耳根起来,“陛下慎言!”
倒是我有几分奇怪“什么慎言?我们睡了两年,有什么不妥吗?”
永州事变四
“更何况,”我有些好笑,道“那徐建元戎马半生,晏修,你小心说大话闪了你的舌头。”
晏修被我救下那年不过十四,又因为长期居于冷宫没人管的缘故,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导致十四的岁数看着倒像是个十一二的。
虽说如今这几年他习武练枪,个头猛地拔高,身子强健了不少,可终究不过十七,徐建元年过半百,老当益壮,阅历无数,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胆,叫嚣着要拿下徐建元项上人头。
不过有梦想总是好的,我欣慰地扶他起来,却毫不退让:“朕在永州,待事情了结后,我们再一道归京。”
晏修皱眉还要再劝,我俯下身,捂住他的嘴,揉了揉眉心“朕这几晚都没睡。”
我重重朝他强调,朕不是没睡好,而是没睡。
此次来永州,我最后悔的便是没有把晏修也捎来。
自从子濯和阿文走后,我便染了一个毛病,便是夜里总是噩梦缠绕,忧思心悸,再难以入眠。
其实从前我也有这个毛病,只是那时还没那么严重,更何况子濯他们时常卧于我榻前,护我入眠。
可他们走后,我成了天子,天子卧榻,岂容他人鼾睡,我一度想找个清清白白的床友,却无人敢自告奋勇,生怕自己脑袋不保。
于是乎我时常睡不够,每每天色微亮方才能入眠,可皇帝卯时便要早朝,如此一来,简直要命。
我便只能下了早朝便匆匆回去补觉,本是惜命,却总被顾行秋上奏弹劾,丝毫不顾及我的面子。
熹元三年晏修来了,他性子古怪待人不亲,宫里没人看得起他,且都以为帝心难测,料想我不过一时起意养他在身边,可笑的是宫里人人都怕我,唯独他不怕,于是人人都道他终有一日会触怒圣颜,不敢与之深交,更无人敢接纳他。
我也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床友。
我和晏修睡了两年,革命友谊虽算不上情比金坚,不过睡久了总有感情在,我还是有些担心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折在徐建元手里。
晏修心大,自从说要替我取徐建元性命后,便将永州当成了练武场,日日操练。
这一日我终于如愿以偿睡了个好觉,晌午醒来,惊觉晏修不在身侧,便穿了衣,拉了颖儿出门去,见晏修在院内练枪。
长枪舞动如飞,颇有些许所向披靡之势,他身手矫健,枪法如龙,每一次挥舞都带出强啸的破风声。
铁甲在光下闪耀,像个银光闪闪的铁片战神。
虽说我并不是那么想夸他。
远处晏修长枪横扫,斩乱落花纷纷,颖儿满眼崇拜的晃着我的衣角,对我说“晏修哥哥好棒。”
我心里有点不爽,见晏修越发练得卖力,便拔过拿过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剑,手心微微发热,紧紧握住那柄佩剑的剑柄。
金属与皮革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分外刺耳,冷硬的剑身带起一道清脆的出鞘声,寒光四射。
我未作迟疑,向晏修跃去,他正将长枪一抖,落花如断线的珠帘,纷纷扬扬地飘落。
颖儿的目光紧随着他的动作,眼中闪烁着少女特有的憧憬和崇拜,心中的不爽如同被点燃的火苗,隐隐蔓延开来。
我与他一道站在那片繁花似锦的花树下,日光透过缝隙斑驳地洒在地面上,随风摇曳的花瓣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雅的划痕。
“比一场如何?”我剑指晏修,笑问。
晏修挑起眉梢,长枪轻点地面,似乎颇为意外,不过很快便欣然答允:“既然是陛下所言,属下自当奉陪。”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只有那些不知疲倦的落花,还在不断地从树梢跌落,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场即将开始的较量。
我握紧剑柄,猛然向前一步,剑尖直指晏修,后者轻轻旋转长枪,从容不迫。剑枪碰撞发出清脆响声,回荡在落花之下。
晏修动作很快,不过我也不差,耳边尽是剑尖划破空气带起的呼啸声,晏修长枪挥舞,搅动漫天花雨。
我们斗得难解难分,一时竟分不出高下。
不过晏修的枪法与常人不同,更显得大开大合,每一式都宛如惊涛骇浪,威力惊人,还算有点造诣。
终于在某一刻我和晏修同时后退几步,各自稳住身形。相视一笑,晏修意犹未尽,提枪还要在上,我却倦怠了,扔了剑连连摆手:“晏公子赢了,不打了。”
晏修正要启唇说什么,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穿轻甲的信使跌跌撞撞跑过来。
“报——”
晏修收枪走近,我与晏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凝重。
大军不发,最怕的就是探子火烧火燎的急报。
“徐建元那边有了动静!”信使跪在地上,喘息着汇报。
“说。”
信使努力平复着呼吸,快速道:“徐建元一个时辰前突然调集了大量人马,似乎有大举进攻的迹象,适才有探子回报,他们将同知府围了!”
我心下一紧,环视四周,然后缓缓开口:“传惠阳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