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很蹊跷,他结束在学校的宣讲,校领导要请他吃饭,出于礼貌,谢星榆答应了饭局,期间也跟着喝了几杯酒。
回忆来得毫无预兆,彼时他正借上厕所的名义出来透气,站在洗手间镜子前,一抬头,眩晕感袭来,紧接着,他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与上一世应酬的狼狈模样重复闪回,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灵魂好似被抽离,到达上一世的自己面前。
他看到醉倒在洗手间的自己,看到在他后面进来的裴其臻,上一世的裴其臻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看见烂泥一摊的谢星榆,只是当作没看见,大步跨过去。
明知道上一世的两人没有任何交集,裴其臻这样无视很合理,但今生谢星榆和裴其臻所拥有的过去,很难让他将拥有同一张脸的人完全分割,即使作为魂魄,他还是有些难过。
然后,谢星榆的视角切换,画面飞速闪动,扭曲变形,最后停留在灵堂,印着他脸的黑白遗照摆在正中央。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倒带重来,原来前世的自己已经死了,只是他的记忆停留在了死前的那一刻。
谢星榆忽然生出些恐慌,他不想知道这些,他要离开这里,回到他所建造的完美人生去。
他不想看自己的尸体,也不想看父母的痛哭,谢星榆一点也不想知道前世自己的结局,他不明白为什么给了他改变的机会,却又让他直面前世自己的死亡。
灵魂被大力撕扯,脑子像是失去信号的老旧电视机,只剩下雪花点,这一切似乎在提醒他,所谓的重生只是死前的幻想,灵魂的回光返照,现在时间到,他的梦要结束了。
可他不想这样。
一阵急促的呼唤将谢星榆拉回现实,他猛然回神,双眼通红地看向一边关心他的苏老师,此刻他额头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你说,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会不会只是我死前的幻想呢?”谢星榆声音很轻,他的额头抵靠着裴其臻的额头,低垂眉目,去看手上的戒指。
万一根本没有重生,根本没有职业棋手谢星榆,也没有裴其臻的爱,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呢。
“考虑得太多反而无法享受当下,只要此刻你是快乐幸福的,就足够了。”裴其臻安抚地握住谢星榆的手,“赶紧洗漱休息,明天回榆阳了。”
谢星榆轻笑一声,点点头,他只是被忽然上涌的情绪淹没,眼见前世身死,一时难以排解,裴其臻说得没错,及时行乐,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站起身去洗澡,热水流过皮肤,身体慢慢回温,谢星榆想,如果是梦,那就永远不要醒。
尘埃落定
从青阳回去后,两人又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
谢星榆毕业那年,穿着学士服和裴其臻拍了交往以来第一张合照,照片一直被裴其臻当做手机屏保。
那一年,他和父亲的关系缓和,不再剑拔弩张,而是能平静地聊起工作生活,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以往执着的东西如今看来都没那么重要。
谢成不再逼迫谢星榆接受他的安排,也不再排斥裴其臻和他的关系,主要表现为偶尔带裴其臻回家时,谢成没有横眉冷对,反而叫裴其臻和他下几局象棋。
虽然不热情,但好歹也算是和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裴其臻去找过谢星榆父母的事情,后来还是暴露了。
那天谢星榆中午回家找东西,从书柜里掉出来一份文件,是一张盖过章的财产赠予书,赠予人是裴其臻,被赠予人写的是谢星榆的名字,落款时间是几年前。
这个日期他有印象,就是在这个日期前后,裴其臻把房产证加了谢星榆的名字,看来,是在房产证加上名字几天后,这份协议书也做了公证。
但他从来没听裴其臻说起过,谢星榆也想不通裴其臻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了一堆理由,甚至想过是因为裴其臻得绝症了,命不久矣,所以才要分了这么多东西给他。
不过,谢星榆没有只顾自己胡乱猜测,晚上就当面问了裴其臻原因。
裴其臻也没太隐瞒,说出了几年前去找他父母的事,这些东西,是和谢星榆在一起要拿出的诚意。
“为什么?这没必要,我又不是没有钱……而且我和你在一起又不图你的钱。”
他已经不是当初学棋都要找裴其臻资助的谢星榆,他有钱,比赛奖金产品代言,让他积累不少的财富,就算以后分开,他不需要裴其臻的钱也能过得不错。
“可能是叔叔想给你有个保障吧,不过协议生效的前提是我们分开。”裴其臻亲亲谢星榆的额头,“但我想,我们不会分开。”
谢星榆升九段的比赛那天刚好发低烧,全程强撑着比完赛,结束后本来有记者采访环节,但他趁着记者在采访别人时偷偷溜走。
裴其臻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立马递上热水和药,又去试他的额头,确认温度降下来了才舒了口气。
因为怕吃了感冒药犯困,影响比赛,谢星榆早上刻意没吃药,现在比赛结束,身心放松,才靠着裴其臻的肩膀乖乖吃药。
对于谢星榆不吃药的举动,裴其臻其实是有点生气的,早上也因此吵了架,他认为升段赛没有谢星榆身体重要,再等一年也是可以的,毕竟他丝毫不怀疑谢星榆的能力,不急于一时。
“你还在生气吗?”谢星榆偷偷勾裴其臻的手,“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温热的手强势挤进指缝,裴其臻被迫十指相扣,耳边是谢星榆温声软语,他却依旧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