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一紧,花月反抓住了她的手。
“哪儿用啊。”她低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叫他现在明白过来,余生可怎么过?倒不如就这么着了,他心里也不会难受。”
“夫人。”花月听不下去,“这是公子欠您的。”
轻轻摇头,庄氏笑:“他不欠,自他生下来我就没好好陪过他,府里大小姐二少爷都有尤氏这亲娘疼爱,只有他,打小身边就是嬷嬷守着,是我对不住他。”
她这一生似乎都在给人还债,还将军的,还尤氏的,还先皇后的,到最后不曾想还欠下了景允的债。可惜她这身子骨弱,怕是来不及还了。
庄氏也有些不甘心,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可只一瞬,便无奈地萎顿了下去。
花月回去就跪在了李景允面前,别的都不求,就求他最后陪庄氏两天。
李景允满脸阴沉,可到底还是应了。
庄氏闭眼的时候,李景允也在身边,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庄氏定定地看着他,浑浊的眼球里突然就有了焦距,她看见了自己孩儿穿着一身官服的模样,也看见了他垂眼望下来的眼神。
“不再多留会儿了?”他问。
这话说得,像她只是要出门了一般。庄氏忍不住笑,笑得连连咳嗽:“你这么有出息,为娘放心得很。”
李景允别开头,冷声道:“是啊,你打小就对我放心,冷热都不会担心我。”
“对不起啊孩子。”她颤着指尖碰了碰他的手,“娘对不起你。”
喉结滚了滚,李景允梗着脖子,别开的眼里到底是红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长大了,不会再跟你计较。”他痞里痞气地抹了把鼻子,“所以再多留会儿,我也不嫌你烦。”
“当真不嫌吗?”她欣喜地问。
李景允摇头,颇为粗暴地抓了她那抖得厉害的手,慢慢握得死紧。
庄氏乐了,像个小孩儿似的笑起来,脸上都泛起了光。
不过也只这一瞬,光很快就灭了下去,连带着床上那整个的人,灯尽油枯。
屋子里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只剩了一处。
李景允板着脸坐着,身子在空寂的屋子里,被窗外的夕阳拉出了一条斜影。
***
转凉的八月,将军府挂了白幡,温故知站在将军府里看着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小嫂子和旁边漠然的三爷,唏嘘不已。
“你们家三爷怎么都不哭啊?”他身边跟了个御药房的小丫头,叽叽喳喳地问,“逝者不是这将军府的主母吗?公子应该比少夫人哭得厉害才对。”
温故知一把捂住她的嘴,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爷向来不肯跟人服软的,大概是从小就没处可撒娇,你打断他的骨头他的肉也是硬的,绝不会在外人面前示出半点弱来。
他们几个向来最心疼三爷这点,都想替他分担些,但走到如今,还是三爷罩着他们,替他们摆平家里难事,替他们谋官职、寻出路。
不过幸好,他身边如今多了个人。
“诶,那不是韩家小姐么?”小丫头掰开他的手又指,“你看,她怎么来了?”
温故知顺眼看过去,就见韩霜穿了一身素衣,头戴白簪花,进门来便在灵堂磕了两个头。
“景允哥哥。”起身走到旁侧,韩霜颔首,“李少夫人,二位节哀。”
花月还她一礼。
许久不见,韩霜日子过得似乎不太舒坦,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但她这双眼睛没变,望向花月的时候,依旧是带着深切的敌意。
“有一件事,我想说给少夫人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