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和煦,气温回升,蛮族军士后撤数十里地。
这是难得的好消息,寿云城子民脸上浮现出喜色,消息传到皇城,连一直以来对周璟行事作风颇有微词的文人谏士也难得缓和了态度,上书称周将军骁勇神武。
正午的日光有些晃眼,刺得他眼皮一阵一阵地跳,周璟突然心神不宁起来。
他信步回了帅帐,在地形图前看了半天,却依然无法集中注意力。
恰逢谢宣掀开帘子来给他传递消息,他这段时间被连绵的战事蹉跎的不成样子,连那张自诩风神俊朗的小白脸看上去也没以前有精神了。
今日尤甚,他来汇报军情的样子不像是宣告一项盼了好久的胜利消息,反倒是像是死了双亲。
谢宣眉梢下垂,眼下乌黑,显然是好多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周璟挑眉“昨夜去做贼了?”
谢宣垂着眼皮不说话,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哪能跟将军比。”
还有心思调笑,看来事情不算太严重。
周璟往后微仰,捏了一下眉心,笑着说“也对,毕竟你家将军打完仗就准备娶亲。
“不像某人,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连大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他这话不说还好,越说谢宣脸越白。
最后他提心吊胆地朝周璟看了一眼,现这位不苟言笑的将军嘴角噙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像浮在镜面上的月亮,一不小心就碎了。
谢宣用尽全力才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这导致他的眼神带了一点奇异的悲意和怜悯,他艰涩道“哈哈哈,等到将军娶亲之日末将一定……”
一定什么?
还能等得到那日吗?
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周璟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谢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像是在吞刀子“末将一定备上许多好酒,与将军不醉不归。”
“将军英明神武,”他看似不经意地道,“一定会以天下苍生为重,不会因为其他事情自轻自贱、自责自愧,乃至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怨恨。”
周璟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拿书卷扔他“跟谁学的,一套一套的。”
“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他扬起一侧长眉,“不如帮我想想给小公主的聘礼准备些什么。”
谢宣如芒在背,他心里酸涩,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躯壳,不敢看周璟的神色“末将近日实在是分身乏术、头痛难忍,先走一步,请将军勿怪。”
周璟未置可否。
谢宣掉头就走,生怕晚了一点就被他看出端倪来。
迈出帅帐的一瞬,他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了他家将军一眼。
周璟端坐在阴影下,轮廓在忽明忽暗的光下显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剪影。他近日瘦了很多,唯独一双眼睛平静又坚定,带着伤痕的手正把玩着一支成色很好的兰花玉簪。
此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里是藏不住的一闪而过的笑意和纵容。
谢宣不忍再看,猛地回头走了出去。
造化弄人。
负尽天下痴情人。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好时节,才送走了谢宣,又来了他一直不怎么看得惯的顾长青。
顾长青的变化更大,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漆黑的眸子里含了一层薄薄的冰层,下巴上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