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少有的艳阳天,春草连绵起伏,铺山遍野。
大名鼎鼎的长泽溪是条和名字一样狭长的溪流,两岸零零星星地开满了洁白的花,放眼一看恍若人间仙境。
战马嘶鸣,这是最后一战。
周璟挥剑厮杀,身下红鬃马前蹄高高扬起,锋利的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痕,血液洒落,人头落地。
他回去找谢灵宝的身影,那人被他派去另一面开路,却无意间看到溪流两岸随风摇曳好不自在的春花。
白色的花瓣溅上了血迹,再坠落,红白对比甚为刺眼。
这种花有个神神叨叨的名字,叫“永生”。
虽然寄予了人们美好的憧憬,但要是有年轻男子向心仪姑娘示爱送了这花,可是要被甩上两巴掌的——这花主要是用来祭祀。
吉利,又不吉利。
周璟突然心中一痛,脊背下意识弯起,躲掉了凭空袭来的一剑。
冠被打散,他几乎伏在马背上,颤抖着深呼吸几口气,心中了狠,再度执剑起身。
他的侧脸森严而冷酷,判决似的下令“此战关系我大齐百年荣誉,若胜,诸位自当论功行赏;若败——”
周璟执剑缓缓扫视一圈,“——本将军与诸位同埋此地。”
话音刚落,漫天厮杀声冲破天际。
长泽溪里浮起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浓重的血色污染了清澈纯净的溪水,永生花奄奄一息地从马蹄和刀枪下探出头,露出纤弱的流着汁液的根茎。
太阳升到了正中,胜负定。
谢宣还没回来。
蛮族六部皆数投降,这个盘踞在险要之地的民族气数已尽。被骑兵围在中间的老狼王从马上掉下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群寒光凛凛的刀剑抵住了脖子。
他看上去没有同等岁数的中原人更显老态——这可能是因为常年在马背上征战的缘故。
可狼王终归是老了,尽管不愿意承认。额头、眉心、眼角,都有明显或细微的皱纹,这是衰老的证明。
——更深层的衰老是心理层面上的。
开始变得怕死、畏畏尾、思虑欠缺周全、不够有魄力。
这几乎是致命的——两军对垒也好,面对面搏命也好,往往都是怕死的一方的先死。
老狼王仰天长笑,斑白的鬓随之颤动。在那一刻,他仿佛又成了刚即位时野心勃勃的六部领。
下一秒,他全力往尖刀利剑上撞去——周璟对此早有准备,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寻死的老狼王踹翻在地。
“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周璟冷淡地吩咐。
老狼王出乎意料地没有挣扎,他被押走时只是十分平静地看了周璟一眼。
那一眼也不像是有话说,或者是憋着什么话不说,笃定的,冷眼旁观的,隔岸观火的,轻而易举点燃周璟这些天压抑着的怒火。
他不舒服,自然也不能任由别人痛快,“想不到阁下自诩为枭雄,平生用尽最大勇气的一件事便是自戕。”
“也罢。”周璟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调散漫,“这又何尝不是一件有功之事。”
老狼王已经到了溪流一侧,他背对着周璟怜悯地盯着永生花看了半响,苍老的声音不悲不怒,“不及周将军。”
周璟脸色一冷,已然沾了血气,听到老狼王带了笑意的声音,“孤家寡人,没有顾及,自然更容易胜利。”
这称得上是诅咒了。
周围士兵皆为之色变,利剑更逼近了几分,恰好拉破了老狼王脖子上的一层油皮,落下几滴血珠。
周璟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他对这些话一向免疫——听得多了,自然没有那么在乎了。
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他下意识去唤谢宣名讳,却现这人还未归来。几次三番,纵是没脾气的泥人也被拱起几分火气。
他大喝一声“去传谢副将,看看谢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