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说他要改签别的公司了,新公司已经替他付了违约金,很快就能重新拍戏了。
明明是在说一件很高兴的事情,牧忱看着他的脸却觉得悲伤。
几度欲言又止的犹疑,眼睛里流露的悲戚,像是整个人包裹在巨大的忧伤里。
牧忱看着那在镜头前放大的眼眸,盛满了他说不出来的情绪。
怎么有人能有这么复杂的眼神?
玄幻小说里总爱写,眼角的泪痣,是三生石上刻下的印记,若是这样,那镜头后面的那个人,是上辈子太过颠沛流离,所以落下了抹不掉的印记,还是这辈子注定苦楚,命运先提前告知?
牧忱挺喜欢这个小孩儿——也不能说小孩吧,他在百科上查过资料,比自己小6岁,所以应该叫弟弟。
别看他看上去年纪小,思想倒是挺清醒成熟的。
牧忱无意刷过他的一个采访,看到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大家喜欢的是角色,不是我”。
当时牧忱还以为这是个自卑的年轻人,没想到他后面的解释瞬间让牧忱理解了。
奚听舟说,角色只是让大家认识了我,大家的喜欢是从角色移情过来的,如果了解真正的我、认识到我跟角色有巨大差异后,依然喜欢我,那才是真的喜欢我。
牧忱刚出道时,别人都喊他“孟星瞳”,那是他第一部大火的电影角色,也是从影了很多年后,才逐渐从不同的角色名变成坦坦荡荡的“牧忱”。
总之,牧忱确定,奚听舟,是个天生的演员。
所以,现在古长宁说,需要一个演技细腻的年轻人,牧忱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奚听舟的脸。
不过他也有点顾虑。
首先他确实不想跟鼎星合作,因为董豫就是鼎星旗下的;其次他也不确定这种文艺片对奚听舟的演艺生涯有没帮助,毕竟收益确实不高,吸引力不大。
说到不想跟鼎星合作最近秦千浦倒是有点阴魂不散,他已经跟南哥约好了碰项目的时间,这两天还得应酬一下。
这天牧忱没有跟古长宁谈很晚,便回家休息了。
虽然最近没接工作,但他的行程也排得满满的。明天中午要回陈事盛家给奶奶过80大寿,晚上约了秦千浦谈影视项目。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起了床,本来是准备带着oscars在小区的林荫道里溜达一圈的,没想到狗子遛完弯、撒完尿后,忽然就窝在草地上不愿意动弹了。
牧忱假装为难,训斥狗子:“你现在是个大狗子了,十几斤重呢,爸爸虽然爱你,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啊!”
oscars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
牧忱叹了口气,给它揉了揉头,最后只能把它抱着回了家。
洗漱完毕后,他便开车前往陈事盛的别墅。
陈事盛现在的老婆叫殷晓蕾,两人生了个男孩叫陈浩瀚,今年17岁,在上国际高中,正是让人头疼的叛逆时期。
牧忱到别墅时,陈浩瀚正跟他的两个表弟在院子里滑陆冲滑板。
倒是旁边的殷晓蕾看见了他,很有涵养地先朝他微微点头:“牧忱到了啊!”
牧忱礼貌地跟他打招呼:“殷阿姨好。”
旁边殷家的亲戚看见他来了,都热情地过来跟他说话。
殷家产业版图遍布各行各业,所控制、影响的金融资产至少上万亿,个个都是行业翘楚,牧忱虽然都不熟,也很给面子地一一寒暄。
那边的陈浩瀚跑累了,满头大汗地跑到遮阳伞下,咕咚咕咚地喝水。
殷晓蕾一脸疼惜地上去给他擦汗,擦完了提醒一下他:“叫人。”
陈浩瀚抬眼看了下牧忱,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哥”,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叫唤着“累死了”。
殷晓蕾小声责备道:“你坐成这样,待会儿奶奶又要说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站没站样,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牧忱不需回头看,就知道肯定是陈家老太太来了。
“成何体统”简直就是这位老太太的口头禅,饶是牧忱这种不羁的性格,也尊敬三分。
老太太祖上是政要高官,从小就家教严明,当初牧月莹跟陈事盛离婚,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位老太太让人窒息的规矩。
老太太严苛到什么程度呢,小时候牧忱喝汽水,喝完了打了个嗝儿,老太太就皱起了眉头,然后训斥他“成何体统”。
“照我说,你这规划着送去国外干什么,应该送他去部队里当兵,好好让国家教育教育什么叫规矩!”穿着唐装的银发老太太拄着拐杖而来,脸上都是怒其不争的痛心。
“我不要!”陈浩瀚一下子害怕得从椅子上起来,“我不要去当兵!妈!”转而一脸惊恐地看着殷晓蕾。
殷晓蕾安抚地拍了拍他,示意稍安勿躁,然后去扶老太太,附和道:“妈说得有道理。”
殷晓蕾是个能屈能伸的大女人,否则也没能力守住现在的地位。
老太太显然气头没过,用拐杖指了指陈浩瀚:“你哥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拿影帝了,你看看你,成天只知道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
这真的是天上飞来好大一口锅,牧忱刚进口的水差点呛到。
中国长辈永远都是那套,习惯用一个人去评判、打压另一个人。
当年18岁的牧忱不顾家人的剧烈反对,荒废学业去拍戏,可把他奶奶气到差点犯心脏病。
如今他急流勇退,事业巅峰时宣布息影休息,他奶奶居然能拿他做榜样去说教家里别的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