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秋拿了块软布把灯内的碎渣擦干净,跟余下的飞禽走兽道了谢。这些飞禽走兽都是火行的,底座的玄武神兽却是水行的,水行火行相生相克,是成是败,成败灯也正是应此。
然后他又拿出大串的元宝纸钱,烧给鬼神阎罗,打点一番,才按着他师父的遗嘱将其肉身火化,装进法坛,留着日后塑像。
忙活完这些事,也不过才刚到早上八点。于是何元秋便谨遵师命,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其他的物什没有什么好带的,都很平常。唯有宗门世代流传的八件法宝要打包带走,再者就是早年间师父挣得一些金银钱财,要留着安身立命。
师父的资质一般,三十多岁才转行问道。早些年世道又艰难,所以师父也没攒下多少银钱。再加上他们在山中隐居十多年,偶尔还花钱跟进山的猎人买东西,所以现在也没剩多少,只有五两金银,九张五十元和一些琐碎零钱。
何元秋就拿着这些东西,拜谢山神土地,下山去了。
山里的雾气还没有消散,何元秋一路走,一路就有露珠从树叶上滑落,滴滴答答,仿佛山神的泪珠。
何元秋安慰道:“您别这样,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等我下山找到父亲,就给您供奉京中新出的吃食。”
跟师父在山里隐居十几年,何元秋没有别的不习惯,就是想念外面的一口吃的。尤其是母亲做的肉末烧饼,先炸后烤,里面不单有满满的肉末还有花生碎和瓜子仁,一口咬下去喷香酥脆,他自离家后就再没吃过。
雾气渐散,脚步不停。何元秋按着记忆中的山路一直向下,很快就到了山腰。待穿过一片石林,眼前景象便豁然开朗——
“咦?!”
十多年没下山,外面竟然已是苍海沧田。何元秋站在山腰,遥遥的望着山下,只觉远处高楼林立,建筑之高耸宏大,何元秋平生未见!
“这……”望着远处陌生的景致,又低头踏了踏脚下平整漆黑的路面,何元秋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便从背囊里掏出师父的本命法宝伏羲八卦阵,就地盘腿坐下,开始演算。但几番演算,皆是一片迷茫,不得而知。
何元秋心里不安的情绪加重,但毕竟也是二十六岁的成年男子,又在市井里混了好些年。何元秋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收拾东西重新上路。
这次他沿着山路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到了一个道观的后身。羽化宗有个规矩,就是逢观三拜。于是何元秋绕去侧门,进得观内。
观里没有道士,只有几个穿着半袖衣衫的中年男女,衣服平整新潮,没有一个补丁。那几个中年男女看见何元秋,先是一愣,然后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他一番,为首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就皱眉发问:“你有事吗?”
何元秋观他面相,知道他是这观里的主事人。一时就觉得心中好笑,修建这般华丽的道观,本以为是什么大家宗门。结果主事人竟然连道都没修过,真是奇怪。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人家还不欢迎他,何元秋也就没有再往里踏步。只朝主殿方向行了三个礼,算是圆全宗门规矩。
从侧门出来走到正门,何元秋临走往道观里看了一眼,发现主神是碧霞元君,就明白这是一个求子的道观。他心中也无奈的很,虽然知道有些同行总喜欢打着求子的名头招揽香客,但观内竟然一个修道人都没有,未免也太敷衍了。难为他们道观还修的如此华丽,也不知每日香火钱能不能支撑住这华丽的金身。
何元秋本以为这种道观不会有什么信徒,但是一路往山下走,却碰见了不少香客。大家都面貌红润,衣着崭新,穿金戴银。完全不似何元秋十年前上山时,印象中百姓的穷苦。
到底怎么回事啊……何元秋心中疑惑更甚。
因为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来往香客,所以那些香客中有的人也会冲何元秋点头微笑。
何元秋还听其中一个年纪比较轻的香客问身边年长香客:“这也是道观里的道士吗?怎么衣服是黑色的,你不是说以前这道观里的道士衣服是黄色的吗?”
那个年长的香客迟疑了一下,回答:“不知道,可能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吧。”
何元秋:“……”
无家
一路走到山脚,看见写着‘羽化山夏季庙会’的红色横幅,何元秋才明白为什么连个道士都没有的道观会有这么多香客。根据他这一路的观察,在这些香客的眼中,那个道观仿佛不再是求神烧香的道观,而是个类似观赏景点的所在。
更让何元秋惊奇的是,大家在庙会上买东西都没有付钱,只是用手里的小方块比划一下,就拿着东西走了。很多人还用那个小方块对着何元秋比划,何元秋本来以为他们也要给自己钱,但是对方却只是比划完就走了……
走到庙会外围,何元秋还看到两个相声艺人在撂地。因为以前也干过学徒,何元秋就凑过去听。逗哏的那个小年轻正在背《菜单子》,拢共就那么点东西,中间两个字都没说清楚含混过去,中间还卡了一回壳,好在捧哏机灵,给他兜住了。
何元秋摇头往外走,就这基本功也好意思出来说,不够给师父丢人的。要是他父亲看见这样的徒弟,肯定先过来给几板子。
出了庙会,外面就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这里和何元秋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印象中的三条土路变成了一条黑漆大道,大道上一辆辆车子飞驰而过,数量很多,款式大多是他从未见过的。又扁又矮,但是看起来很漂亮,线条也流畅。太阳一照,车子外面的漆都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