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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到处流传着小道消息,说满月礼那天,不仅是柳氏扶正日、也是方氏下堂时,除非她自愿贬妻为妾。
面对这一切,章瑜婷没有力气愤怒,因为……她的娘就要死了。
这次不是因为肝气郁结,不是因为心力交瘁,而是因为中毒,师父、师兄都无力回天。温梓恒从她们带回来的素斋当中验出毒,那毒名叫“青斋”,吃下肚不至死,顶多让人心悸、气血翻涌,但若与“百濯”混在一起,就会造成心衰。
听师父这么一说,章瑜婷想起在娘身上闻到的气味,墨然得知后特地走一趟万佛寺,找到没用完的香品,确定被人动过手脚。
章瑜婷合理怀疑此事与柳嬷嬷有关,她急着到处找父亲,想告诉他这件事,谁知他竟避而不见。
章政华一心认定方氏不甘交出铺子与中馈,这次不过是拿身体当作拖延时间的借口,章瑜婷的焦急、四处奔忙也都是装的,于是不理母女俩,将后院之事全权托付老夫人。
至于章老夫人,她哪在乎方氏是生病还是中毒?在她的印象里,方氏一年到头哪天不喝药,她正忙着为章家嫡子作打算,忙着把权力收回来,哪还理会那对母女。
这让章瑜婷明白,人心一旦偏颇,事实不重要,罪证不重要,结局是不是他们想要的才重要,只是她想不通,既然有了柳嬷嬷万佛寺下毒之事,柳氏何必再多此一举,弄出碗儿事件?
指望不上父亲、求不了祖母,章家上上下下无人能让她信任,此时此刻,她终于认清事实,没有父亲、祖母,母亲是她在世间仅存的亲人。
温梓恒看着憔悴的方若君,想起她带着大把银票、走进济生堂时的意气风发,想起她娇艳俏丽的脸庞含着笑意。
她说:“温大夫再办一次义诊好不?”
他答:“济生堂平日就帮贫民义诊施药,你不必特地做这个。”
她说:“可我深信做好事会有好报,我指望长命百岁呢。”
他不理她,因为明白她从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里,她把章家的事看得比自己的身子更重,说不定她指望长命百岁,是想用往后几十年为章家做牛做马。
他最讨厌不合作的病人,于是一口拒绝。
她被拒绝仍然笑着,像春风拂过似的,拂得花儿都开了。
她没勉强,但转头就办起制药坊,她让女儿将药方背下、制作成丹药,送到济生堂门口,赠予贫民。
他没见过这么固执、坚持的女子,但也许是这份固执坚持,让她有本事在男人出头的商界里,打下一片江山。
两年前闽州那场瘟疫闹得厉害,身为大夫,他忧心忡忡,小章鱼回家把这事说了。
她问过婆婆、丈夫,但章家铺子那么多,却一毛钱都不肯舍,是她卖掉两处嫁妆铺子,坚持把银子交给他,她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他不喜欢进宫,却为此事觐见皇上,将她的义举往上报,龙颜大悦、赏下义商牌匾,并下令宣扬,带起一波商户捐银子风气,由济生堂主持买药材、治瘟疫,那段日子他和几个徒弟忙得团团转,却也让他们更明白身为大夫的医德与责任。
不是说做好事会有好报?如果这是真理,她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温大夫,我没得救了对吗?”方氏很想知道,但没人肯说实话。
“别胡思乱想,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施针。”温梓恒的脸僵硬无比。
“既然没救,何必浪费力气?”她懂的,再好的大夫也救不了无命人。
“你说这话,就不怕小章鱼伤心?”他不许她放弃,可……除了放弃,她别无选择。
“是啊,我不怕死,就担心瑜儿伤心,我能不能把瑜儿托付给温大夫,请你照顾她长大。”她心知肚明,瑜儿在这个家里很不开心,唯有离了这片屋顶、走入济生堂,才会打心底快乐。
温梓恒没应,方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眼神像极了章瑜婷。
“怎不回答?我这是在托孤啊,你忍心拒绝我?”
温梓恒别开脸,打死不说话。
她幽幽叹气,“相公偏心、瑜儿傲气,没有我在中间说和,不知会处成什么样子,我是真的放不下……求求你……”她顾不得男女大防,轻扯上他的衣袖,便是耍赖,她也得把女儿赖给他。
听着她的话,温梓恒怒气陡然升起,他对病人一向宽容,可现在他气她就要死掉,气她即使走到这步,还是不懂得替自己着想,气她脑袋被驴踢了,气她的精明到底便宜了谁?
“她是我的徒弟,我不护着她谁护?”他甩掉她的手,却甩不掉自己的心酸,转身往外大步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方氏的泪水滑入枕畔。
她是真的活不久了,要不,温大夫哪有这么好说话?
方氏在笑却笑得凄凉,深深吐气,可以放心了,温大夫多么负责任,他既然应下,瑜儿就不会过得太糟……
*
温梓恒一走进小厅,章瑜婷、墨然几人就涌上前,他对他们摇头、一语不发。
章瑜婷眼眶迅速泛红,一把抓住师父的手,放声大哭,“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您是神医啊,天下没有您治不了的病,您有办法的对吧。”
她巴着师父不放,白景见状,将她拉进怀里,低声哄着,“别这样,师父会想尽办法的,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我娘肯定没事的,对不对?”她可怜巴巴地抬头望他,想求得一个让人安心的答案。
她这副模样让白景想起那年她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跪在济生堂前,下雨了、台风了、日晒了、众人指指点点了……她都没有离开。哪家的闺秀做得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儿?但她不在意丢不丢脸,打死不退、只想求得师父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