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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医案,目光对上正在作帐的方氏,然后……看着看着傻掉了。
温梓恒年近四十,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只是偶尔还是会犯傻、会发呆、会忘记……她是章政华的妻子。
说也奇怪,小章鱼便罢,她年纪小,越长大越美丽理所当然,但若君呢?
他理解自信会令人变得耀眼,却无法明白,三十几岁的妇人、怎会越长越小,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极二十来岁的少妇。
她脸上并无半点脂粉,却肌肤白腻,饱满额间与鼻下艳润的丹唇相映生辉,那样鲜明的颜色,和那样喜悦的神情,如一道明媚的春光,照亮了他的眼。
去年,章老夫人中风,章政华求他进府看诊,他不想去的,但若君说:“温大哥,济世救人是你的天职,你不该因为我,对病人有所分别。”
若君懂他,于是他进章府一趟,这一趟让他极其意外,过去处处锦绣繁华的章府,竟有了颓败之气。
章政华始终待在七品县官位置上,无法再往上升,章政华唯一的儿子已经五岁,因不足月出生,身子比一般孩子瘦弱,一年到头都得用药养着,也未曾进学。
要带大这样的孩子自然得费尽心思,因此柳氏看起来憔悴而苍老,倘若站在若君身旁,说是姨母也不奇怪。
那天章家女眷围在章老夫人身边,她们穿着半旧衣裳,首饰头面都是过时的,连最受宠的章欢婷头上金簪都暗沉了颜色,至于那个叫美婷的庶女,其穿着与宅子里的下人相差无几,没有一个能干的主母操持后宅,章家是真的落败了。
“夫人,章府又派人过来,马车已经到村子口。”丫头是跑着进屋的,他们请村人帮忙注意,只要章家马车进村,立刻来报信。
“又来?烦不烦啊。”章瑜婷抱怨。
温梓恒失笑,转身往厨房拿瓦罐、准备熬药。
方氏取出柜子里的小木箱,木箱里面有许多灰灰褐褐的粉末,母子俩熟门熟路地往脸上涂抹,不多久,两张蜡黄的脸庞出现,方氏还往脸上添几道皱纹,这些东西是温梓恒做出来的,好用的很。
母女俩飞快换上粗布衣服,温梓恒端着药罐、打开地道口,三人飞快走进破旧的庄子里,方氏往床上一躺,一副病了的样子,章瑜婷坐在大门口的矮凳上,傻望天空。
不久温梓恒把药炉带进来,片刻,屋里飘散着浓浓药味。
一切就绪,柳嬷嬷兀自进屋,她被挠心之毒折腾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整张脸黑瘦得教人害怕,她蹲到章瑜婷跟前,低声道:“大姑娘,你还认得老奴吗?”
迎上柳嬷嬷的视线,她问:“认得如何,不认得又如何?莫非认得了,父亲便不介意名声谣言,要把我们母女给接回府里?”
闻言,柳嬷嬷脸色骤变,果然……她们还是想回去的。
柳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姑娘别误会,老爷心中还是挂念夫人和大姑娘的。”
“挂念?”章瑜婷刻薄地哼笑两声,道:“母亲的绮君院,我的瑜园现在还空着吗?”
闻言,柳嬷嬷脸色一变再变。怎么可能空着?那两处是方氏用尽心思布置的,她们前脚一走,云娘和欢婷后脚就搬进去,那时候家里的银钱是老夫人管着的,她们从屋里淘走不少方氏和章瑜婷的银钱,那些钱,一毛都没交到公中。
“若夫人和大姑娘回去,自然得腾出来。”柳嬷嬷心中冷嘲,那也得她们回得去再说。
腾?意思就是有人住进去了,哈,她早想到了,所以她的珍珠簪子归章欢婷了?
虽然章瑜婷不在意几支簪子,却在意这种小偷行径,神色更是冷漠鄙夷。
柳嬷嬷不再与她多言,道:“老奴去见见夫人。”
她刚走到廊下,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屋里走出的温梓恒,凉凉瞄她一眼,说道:“夫人得的是肺痨,如果不怕,就进去吧。”
肺痨?那是会过人的病呐,怎么能进去?
柳嬷嬷嫌恶地站在门口远远瞧上两眼,又听方氏咳得彷佛肺都要吐出来,便慌慌张张走开,对呆坐在门口的大姑娘连声招呼都没打,就飞快上马车。
直到马车走远,章瑜婷这才嗤笑出声,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俐落起身,母女俩和温梓恒从地道走回大宅院时,恰恰迎上刚进门的白景。
看见章瑜婷扮丑,他叹气问:“章家人又来找麻烦了?”
想起柳嬷嬷落荒而逃,她娇笑道:“我们的麻烦有那么容易找吗?”
她说完,就见自家四师兄轻哼,一脸的不屑,摆明对章家看不上眼,可是……听说章欢婷老往济生堂跑,想与他来个不期而遇呢。
章瑜婷笑出月亮眼,她家四师兄越长越好看,难怪当年状元游街,会被大姑娘、小姑娘的香囊帕子砸得头昏眼花。
只是在他心里,论起好看啊……她还是觉得那个被自己拯救于水火之中的哥哥更好看一些,长身玉立,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一双丹凤眼散发着勾魂魅力。
这样一张脸,老是在脑海里出现,老是让她的画笔在无意识间,勾勒出几笔生动、几笔心动。
事后她瞒着娘又偷偷上山一趟,他已经不在山洞里面,她很担心,接连几个月,她都梦见他伤重而死。
不想啊,她不想他死去,她希望他活着,活得意气风发,活得恣意张扬,活得……让那些匪徒咬牙瞪眼。
“小章鱼,你在想什么?”白景把她的魂儿给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