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你便支持殿下吧。」杜菁开了口,倒更像是为了给杜五郎一个台阶下。
他们来,本就不是为了请求他同意的,而是为了告知他一声。
待次日,李祚与杜菁离开之后,杜五郎思来想去,却是决定亲往长安请求觐见。
这是他归隐以来,第一次再前往大明宫。
大明宫没什麽变化,依旧是那巍峨壮阔的样子。
可杜五郎到了宣政殿,见礼之后第一句话却是:「陛下当年说的自来水丶马桶那些,我在少陵原家中都安上了,宫城里竟还没有。」
薛白没好气地看了杜五郎一眼,意外地现他气色愈好了,遂道:「近来保养得不错。」
「闲时打打陛下教的八段锦。」
「你是为了太子挂帅西征一事来的?」
「陛下怎知晓?」杜五郎奇道,「真乃神机妙算。」
他有心拍几句马屁,但也没有很认真,显得有些敷衍。
薛白也不在意,道:「除此之外,还有何事能让你来觐见?此事你不必多言,他若连这场战事都镇不住,朕如何将天下交给他?」
杜五郎道:「陛下如此,群臣又要不安了。」
「不安便不安。」薛白从不畏惧艰难与反对,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杜五郎不知怎麽才能劝他收回成命,不由神色黯然,心中后悔把女儿嫁入东宫。
那个杜家出不了皇后的谶语又浮上心头来,他心想万一李祚在西域有个三长两短,杜家恐怕又要再次卷入不幸了。
「儿女长大了,总归要放手。」
薛白似乎看穿了杜五郎的担忧,道:「朕既然让太子娶了你家阿苽,便是对他有信心……待他从西域归来,朕打算开始将天下将给他。」
「陛下?」
杜五郎大感诧异。
在他印象里,薛白是那个永远上进丶孜孜不倦要掌握并利用好权力的人,竟也会萌生这样的念头。
等他抬头看去,看到薛白头上的白,才意识到时光流逝,他们都已经老了。
「朕不放心撒手人寰之后,将这天下交给一个从未治国的太子,宁愿先看看他能否继承朕的志向,若他能不负朕望……其实这些年,朕也羡慕你的生活。」
薛白说着,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泛出些许笑意来。
这一笑,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卸下了肩上的重担的那一天。
可其实西域之战一打便是整整四年。
待到李祚归朝,已是正兴三十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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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门被打开,一件迭得整整齐齐的道袍正摆在柜子最下方。
须皆白的老者见了它,微微一愣,俯身,用苍老的手抚摸着那陈旧的布料出神,直到有人在身后唤了他一声。
「右相。」
李泌回过头,见是闲云来了,当年的小道童如今也成了蓄了须的中年人。
他微微眯了眯眼,想到闲云已有二十多年没再叫自己「道长」了。
「老夫在找礼服。」
「知右相今日要迎殿下回京,昨日已将礼服拿去晒了。」
「嗯。」
李泌再看了那道袍一眼,合上柜门,离开了这间堆放杂物的屋子。
「走吧,去见见殿下……」
长安城外已是车水马龙。
围观献俘队伍的百姓把宽阔的直道挤得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西域的战事。
时隔多年之后,老将高仙芝再次率军与大食军相遇怛罗斯,这次,唐军以碾压之势,粉碎了大食的先锋,之后铁骑长驱直入,兵锋直指巴格达。
「碾压」二字就写在高仙芝的战报上,若非极大的胜利,想必他也不至于用如此不谦虚的词。
经此一战,西域诸国震动,纷纷归附,大唐拓地数千里。
这对大唐与吐蕃的局势也有巨大的影响,川西的奏摺也送到了,认为大唐下一步便该吞并吐蕃,并提出「和战并用」的策略。
此番大军归朝献俘,前来朝拜天子的使臣队伍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