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陆长松躲懒,大逆不道地躲到了金顶祖师爷塑像的身后睡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一团毛茸茸的白毛团子。
这个时候,在龙头香悬空而起的窄窄的石梁上,陆长松圈着怀里的人,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想到,现在的段青给他的感觉,就像那只小白猫。
于是,他把方才睁眼见到段青孤伶伶站在万丈高空的石梁上时,心里猛然溢出的慌乱,归结为和当初怜那小白猫抢不到食物时一样的心情。
夜风浩荡,更深露重。陆长松体内运气,一把将人扛起,跳到了万寿宫外。
脚下仿佛终于落到实地,段青很夸张地“呼”了出来,脸上立马挂起讨好的笑,手还掐在陆长松腰上:“陆道长……”
“松开。”陆长松垂下眼,唇角紧抿。
段青自知理亏,也不敢在这时候继续搅浑,乖巧放下手来,随即又想起正事,连忙脸上挂起讨巧表情,凑过去:“陆道长,还在直播呢,咱是不是刚好拍一拍……”
陆长松压根儿没理她,拿着她的相机迈腿就走,脚下生风。
“诶诶,我的相机!”段青跟在后面惨叫。
陆长松面无表情:“没收。”
钟元明刚忙完外派事宜,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他的陆师弟,正与一位女子在山道上你追我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腰的羊肠小道上,陆长松一手高高举着某样东西,身后跟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一蹦一跳地追赶,有点像大街上拒绝让小孩接触到多余零食的家长,凭借身高和体格压制,愣是让熊孩子急得满头大汗。
往日里总是一副睡不醒模样的陆长松,此刻英俊的面容很是生动,嘴角微挑,满脸写着“有本事你就来抢啊”,故意与那女子维持在一臂的距离,让她不至于追不上,又不能真的追上。
段青知道陆长松没有真的想走,不然自己肯定早就连人影儿都看不见了。所以她眼看着前方就是小道尽头,干脆厚着脸皮撒了一把丸药到陆长松脚下。
前面的道爷当然不会被这种小手段拦住,只是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脸色淡淡的。
段青嬉皮笑脸凑上去:“陆长松,你生气了?”
“没有。”陆长松当即否认,把高举的运动相机塞进宽大的袍袖里,身体微微往后躲开她一点:“我为什么要生气。”
段青:“对啊,你为什么生气。”
“……”陆长松强调:“我没有生气。”
怎么还傲娇上了,段青把陆长松生气的理由误当作了不想被拍摄,“你看直播间好多人想看你呢,乌函这两天有事,就拜托我帮忙,所以我才来拍你的。”
她道歉也大方:“抱歉啦。”
陆长松忽然感到语塞。
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但如果要说出生气的原因,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明白。
陆长松盯着段青。
段青还在叭叭:“你要是不喜欢这样,下次我要拍之前,告诉你一声好了。”
这条小道上没有灯光,只是月明如昼,倒也不觉得昏暗。她站在月光下,高马尾在身后被风吹得摇晃,红润嘴唇一张一合,只有眼神显得明亮,时不时往他袖口里头瞟。
陆长松忽然叹了口气。
他把运动相机拿出来,递给段青。
真是难得见到陆长松这样精神的样子,遥遥观望的钟元明欣赏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此时上前招呼道:“长松!”
陆长松其实早就注意到他,转头:“大师兄,你刚回来?”
段青拿着运动相机,还没等惊喜呢,就听到大师兄这关键词,连忙竖起耳朵,从旁越过陆长松脊背,果然见到了那天晚上发现她的那个道长。
钟元明笑眯眯的,表情柔和,“这位就是段青女士吧。”
段青不由自主往陆长松的身形里头缩。
陆长松点头,发现段青像只鹌鹑似的不断往他的阴影里缩,手心一痒,提着她的后领子就把人揪了出来:“这位是钟元明,东桓大师兄。”
段青被迫暴露在两人视线之间,只好尬尬地打了声招呼:“钟、钟师兄,你好啊。”
片刻后,三人一道拐过狭窄的羊肠小道,走上了山路台阶。
段青拿回了相机,原本准备缩在后面暗戳戳溜走的,没想到陆长松走得比她更慢,愣是一直落后她半个身位的距离,仿佛一尊如影随形的大佛。
钟元明更像是没注意到两人脚步的小动作,跟陆长松并道而行,两个大男人迈着大长腿,走得那叫一个老神在在,只有段青如芒在背。
好在钟元明似乎早就知道段青的身份和近期她在武当山留宿的事情,没怎么理她,只跟陆长松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行至台阶中央时,一团白色的毛茸茸嗖一声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
陆长松随手一捞,捞起一只圆脸的小白猫。
他修长的手指揪着小白猫的后脖颈,瞧了它两眼,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弯了弯嘴角。
“咦,这不是金顶上那只很凶的小猫吗。”钟元明道:“你这么拎着它,竟然都不挣扎。”他说着,就要伸手去碰那小猫。
谁知原本还乖巧地由着陆长松拎在半空的小白猫,在他手指伸过去的剎那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陆长松放开手,小白猫轻巧地落地,又是嗖一声钻进旁边灌木丛里不见了。
钟元明可惜地收回手,“原来只让你摸啊。”他说着,转头看了眼陆长松。
明亮的月光下,段青忽然觉得,钟元明看陆长松的眼神,有那么一点儿奇怪。